书城武侠马鸣风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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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郭彩绫一身缟素,邬大野、司空远各着重孝,现场白马山庄方面的人,每人都裹有一方孝麻。这番景象看在那金披文士眼中,白皙的面颊上,顿时现出了一种深沉,是为敌人之死心存歉疚,抑或是别有心机?可就不得而知。

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那个形若猿猴,长臂瘦小的红披老人已闪身而出:“你就是邬大野么?”红披老人冷冷的道:“你能当家么?”

邬大野心中固是震骇,但是到底也不是弱者,聆听之下,冷笑一声,道:“尊驾何人?请示上下?”

红披老人怪笑一声,声如猿啼:“我姓鹰,鹰千里,职司宇内十二令总提调,这次亲侍总令主伉俪以及男女公子,来到贵庄,有些事要当面向贵庄请教!”

邬大野道:“这就是了,敝庄主虽然故世,身后尚有彩绫姑娘与愚师兄弟二人,尊驾有什么事,请说当面!”

鹰千里眼睛向着邬大野身后的彩绫看了一眼,提起一双细若鸡爪的双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郭小姐了?失敬,失敬!”

郭彩绫秀眉一剔,寒着脸道:“你们这些人,杀了我爹,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也好,姓铁的,你既然来了,我们何妨当面作一个了断。”说罢身形微晃,已纵身而前。

邬大野大吃一惊,忙制止道:“师妹且慢!”出手想拉住她,却是慢了一步,当下忙与司空远跟踪上去,站在她身侧左右。

郭彩绫一张素脸,气得通红,她冷笑一声,手指向站在最后的那个金披文士道:“你就是铁海棠么?既然来了,怎么自己又不出面?这算是怎么回事?”

铁海棠长眉一挑,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他仍然一言不发。

却见面前人影微闪,方才出手的那个身着杏黄短披的长身女子,已当面而立。虽不曾通名道姓,但是在场各人也都知道来人正是铁海棠总令主的掌上明珠铁小薇。

二女乍一照脸,铁小薇陡地清叱一声,玉手翻处,直向彩绫颈下天突穴上点来。

这一手倒是出乎郭彩绫意外,她确是没有想到,对方与自己素昧生平,居然一上来就是厉害的杀着。一惊之下,身躯直立不移,右手轻起,快似绞盘的向着铁小薇腕上抄去。

一股急切猛锐的风力,在彩绫的手掌尚未触及铁小薇手腕之前,先已传到,正是郭白云生前传授的秘功之一——玉掌金切手法之一。

铁小薇自非泛泛之辈,焉能不识得这一手的厉害,心中一惊,陡地顿住了出手之势,急切间改指点为掌拍之势,纤指一扬,手掌间聚合着铁氏聚雷掌力,反向彩绫手上迎去,两只手乍一交接,却如同燕子般的分了开来。

阅历不同的人,万难看出二女在手掌相接的一刹那,事实上已是颇具实力的一次力较,而在这次力较之下,铁小薇多半是吃了些亏。是以,她身子甫一落下的当儿,脸色却象纸也似的白,略为停顿了一下,才按捺下内浮激荡的气血。心里一阵羞恼,越觉当着父兄面前,这个脸挂不住,一咬牙,反手握住了剑把子。

“慢着。”说话的是那位职掌宇内十二令总提调的鹰九爷,话声出口,他瘦小的身躯微一闪动,已来到了二女之间。“大小姐你先歇着,”他怪笑着道:“我倒要领教一下这位玉姑娘到底有什么惊人的手法!”鹰千里似乎有意要在主子铁海棠面前,展露一下他的武功,话声出口,身躯向下一矮,正待作势向郭彩绫身前扑去。

蓦地一人冷笑道:“鹰九,你也太毛躁了!”

话声不大,可是足以惊人!

鹰千里的瘦小身躯几乎已经要窜起来,听见了这句话倏地中途止住,霍然回身,向着发话人躬身请示。

发话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直不曾开口,武林中至为尊贵的铁海棠。

随着他的话声出口,足下已迈步前进,他身旁的那位少妇人沈傲霜,紧紧随侍着他,同时举步向前,这种举动,使得白马山庄方面的人,俱都大为吃惊,实在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铁海棠与沈微霜并肩前进,大家原以为他只是前进几步,便于与对方说话而已,谁知道却是大谬不然!只见他足下不停,已经跨出了直通正中六角大厦的那条直长甬道。

六角大厦正面大厅,如今安置着郭白云的灵柩,暂设为灵堂,不容任何人侵犯。眼前铁海棠这种举止,已隐隐现出进袭灵堂的意图,怎不令白马山庄所有的人,同时大吃一惊。

郭彩绫、邬大野、司空远,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纵身而起,落在甬道正面,其他人喧哗着又拥向三人之后,形成了一面强力的人盾。

铁氏夫妇似乎丝毫也不显得惊慌,紧随着铁氏夫妇身后的是铁孟能与铁小薇,再后面是鹰千里及四名黄衣随从。

双方眼看短兵相接,已经迎在了一块,铁海棠才忽然停了下来。

邬大野挺身上前一步,抱拳道:“本庄禁地严禁外人出入,铁前辈到底意欲何为,请即示尊意!”

铁海棠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在他身上一转,冷削的道:“前面角楼素联招展,莫非是灵堂所在?”

各人听清了纯正的一口南音,每一个字音,都似聚集着充沛的内力,称得上字字铿锵,由此推断来人之不世身手,必属惊人!

面临大敌,各人都显得极度紧张!

邬大野深沉的道:“不错,先师灵柩停放在那里,请恕不便干扰!”

郭彩绫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铁海棠,你想干什么?你还想侵犯我爹的灵柩么?”

鹰千里忽地上前,厉声叱道:“大胆丫头,岂敢对总令主有失尊敬!”

铁海棠一旁插口说道:“鹰九,你少说一句!”

鹰千里应了一声:“是。”跟着退后一步。

郭彩绫原想狠狠的骂上几句,见状反倒不欲出口。

却见那仪态至为雍容的铁海棠,微微一笑,并不愠怒的道:“你就是白云兄的独生爱女彩绫吧?”

郭彩绫怒嗔道:“正是。你打算要怎么样?”

铁海棠道:“我以前见过你,只是那时你年纪尚小,还不记事,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郭彩绫更想不到,一时为之愕然。

铁海棠继续道:“刚才我看见你与小女薇儿对掌,那式玉女切手手法烂熟,功力可观,你有这般身手,也不负汝父生前爱你一场,白云兄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郭彩绫听他提起了死去的父亲,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由不住对他更为憎恨。

一时间,她面色惨变,手指向铁海棠道:“你……这都是你下的毒手!现在你居然还有脸对我说这些?我……我……”一股无名之火陡然上袭,右手翻处,一声龙吟,已把长剑撤在了手上。

邬大野,司空远俱都大吃一惊,纷纷出声阻止。

司空远一把拉住她,说道:“师妹不可放肆!”

当前铁海棠却似无动于衷,只把一双闪烁着精光的深湛眸子,注视向郭彩绫。“这也难怪!”他缓缓的道:“你们父女相依为命,如今人天永别,自然对我心存不谅,只是……”他冷冷的一哂,接道:“话可要说回来,万一这一次我与你父决斗,死者是我,又当如何?”

郭彩绫颤抖的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爹爹,不是凭真功夫,而是用暗器弹指飞针。我定要报仇……定要报仇!”

铁海棠长眉一挑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本座弹指飞针天下知名,何独你父有此疏忽?既是决斗,当然双方无不用其极!只怪你父命当如此,何能谓本座手黑心辣!”

话声微顿,他气势少捺,微微冷笑着又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至于谈到报仇……本座自信,还等得及,可以随时候命,只是眼前……”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在各人脸上一转,象是不屑,又似怜惜,他微微摇了一下头,呐呐的说道:“你们最好三思而行才好!”

话声才住,郭彩绫倏地腾身而起,掌中剑凝聚着内敛的真力,闪烁着五六尺长的一溜子寒光,直向着铁海棠当头直劈下来。

郭彩绫所以有此一击,倒也并非轻举妄动,对于眼前大敌铁海棠,她已观察很久,她猜知对方所以有恃无恐,必然仗有罡气护体,如由正面进攻,多半不易走近,记得父亲生前说过天庭一穴,乃是护体罡力最弱处,所以她才会有此一举。

她的猜测固然不错,只可惜铁海棠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着。

彩绫的剑光,电闪星弛劈下的一刹那,倏见眼前铁海棠一声断喝道:“大胆!”

身为宇内十二令总令主,铁海棠果然有不可思议的身手,随着这声断喝,倏见他右手向外一翻,身上披着的那袭黄色金披风,象是一片云般的卷起,一股狂飚,随着那鼓荡的披衫直向郭彩绫当头全身罩卷过来,其势绝快,有如奔雷骇电。

郭彩绫立刻发觉到自己身侧四周,在对方金披扬动时,仿佛加上了一道紧身箍,同时右手一阵巨力震撼,掌中剑已脱手而出,卷入对方衣浪之内。

郭彩绫一念不好,陡然上提真力,左掌施展全力,迎合着卷袭上来的那股狂飚一掌封出,借着这一封之力,足足把身子提起了八尺开外,总算逃出了对方金披加害的毒手。

她生平自负过人,尚不曾吃过败仗,想不到此刻一念疏忽,伤人不成,反倒使得自己几乎丧生,一时花容失色,一张姣好的脸,变得雪也似的白。

铁海棠震衣克敌,身躯连转动一下都不曾,那袭金色大氅,在灯光闪烁里,泛洒出一片异彩,万点金星,象是一片雪,一片霞光般的迤逦,随着大风疾劲的狂袭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只是郭彩绫先时持在手上的剑,却到了他的手上。

脸上含蓄着一抹微笑,铁海棠轻启左手,以拇食二指,轻轻捏着长剑的尖锋,把它弯过来,随即松手向外一弹,剑上顿时光华灿烂,颤射出点点流萤,摇曳出唏哩哩一阵子脆响。

铁海棠微微点了一下头,赞赏着道:“好剑!”然后他目光一转,逼视向郭彩绫,寒声道:“姑娘既然窥出我内罡练门所在,足见高明,只是你的剑法显然还不够火候,你懂得驭剑四妙么?”

郭彩绫虽说是一出手就失了风,在对方手上丢了大人,但是她却深深体会出对方功力惊人,自己能够侥幸在他手上逃得活命已是万幸,一念闪过,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白白送死了。

当下她寒着脸道:“你指的是轻、灵、疾、固?”

他冷冷的道:“观诸姑娘你的剑势,轻快灵巧疾威都还不差,只是盘心固掌内贴之力,却是不够,少说还差有五年的火候!”

话声一顿,他微哂道:“你把握着这个原则,好好再练上几年,看看是否能近我身,拿去!”话一出口,屈指微弹,掌中剑脱手而出,划射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

郭彩绫心中一懔,方待出手接住,却已慢了一步,心方生惧,只觉得后肩剑鞘铿锵一响,全身大震了一下,伸手一摸,这才知道剑已归鞘,双方间距一丈五六,剑鞘又背在身后,对方竟能认拿得如此之准,弹指飞剑,丝毫无差,只这一手功夫,已使得目睹者无不心生寒意,深深钦佩。

彩绫自惭无能,心中一酸,不觉垂下了头来。

铁海棠目光一转,却看向妙手昆仑邬大野,沉声道:“本座今日来此,有两个心愿,一为在故人灵前上香行礼,再者听说郭夫人无恙归来,颇想当面求见,请其降罪!”话声一顿,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左右扫过,微哂道:“只是来了半天,却不见贵主出现,莫非有意对我这故人心存奚落不成?”

这番话,听得各人无不惊心!

郭彩绫、司空远、邬大野,俱以不胜惊异的神色,疾快的交换了一下目光,对于铁海棠后面的那番话,无不心存骇异。

邬大野上前一步,抱拳冷笑道:“铁前辈所言差矣。敝师母二十年前罹疾丧生之事,天下皆知,前辈何以声称无恙归来?无的放矢,居心何为?”

铁海棠面色一沉,轻唤道:“鹰九,你过来!”

鹰千里高应了一声:“卑职在!”身躯一转,已来到了铁海棠身前,躬身致敬。

铁海棠道:“郭夫人生还之事,可是你亲目所见?”

鹰千里抱拳道:“确是卑职亲眼看见,当时尚有那个姓寇的也在现场!”

铁海棠微微颔首,道:“就是上次夜袭金舟的那个寇英杰?”

鹰千里道:“正是此人!”

铁海棠道:“我久听此人名姓,还不曾见过,听说他已为白云兄临终前收为门下弟子,将郭氏生平不传之秘,口授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