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就像你说的,我今天开始再不喝酒,不碰女人,只是去喝这些草根汤,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天幕城红厅,王座上坐着一个威严的男人,他留了一圈金黄色的络腮胡子,当他盯着你看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仿佛他是一只雄狮。他就是雷克斯帝国的国王欧文·雷克斯,现在他手里端着酒杯,用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望着站在一旁的身形瘦小的莫亚博士。
听到欧文的话博士皱起了眉头“陛下,如果您全面配合,再加上药物的作用,三年以内应该问题不大。”
“只有三年吗?”欧文面无表情。
“至于更长的时间……我建议您去找找伊萨尔大祭司,他或许有办法。”
“你知道吗莫亚,我找过伊萨尔……”欧文手中摆弄着那个酒杯,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也是这么建议的!”“啪!”酒杯在欧文手中被捏的粉碎,随即欧文的声音变为咆哮,他仿佛变成了一头真正的狮子。
“他告诉我来找你的!”欧文把碎在手里的玻璃掷到地上,紧走两步,来到莫亚面前,博士忙跪下,身躯埋在斗篷里瑟瑟发抖,但是欧文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像个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
良久,欧文终于把他放下来,随后大步走道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吹了进来,欧文感到头脑冷静了下来。
“莫亚,我真想掐死你……你出去吧,记住,我只是有点感冒,或者头疼,或者……随便你编什么病,总之,让别人相信我的寿命还很长。”博士站了起来,慌张的走出了壁炉厅。
“我不想这样,死在病床上,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欧文看着窗外。
他从未发现,窗外的风景如此美丽,那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是先祖查理一世的雕塑,红褐色的花岗石传神的刻画出查理一世若有所思的神态,一群鸽子在青石地面上啄食,不时有手执长斧的金甲武士走来走去,等他们走近时鸽子不慌不忙的展开翅膀,懒洋洋的飞上几米,然后降落,从容的收起翅膀,优雅的迈着步觅食。远方是天幕城红色的城墙以及尖尖的箭塔,墙顶上金色的琉璃瓦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在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河水湛蓝,河边的垂柳已经开始吐芽,可以看到一丝丝朦胧的绿色,提着水罐的女仆身材苗条,体态轻盈的走过。
“只有三年了吗?我的王国,我的……上帝啊,求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卡塔尼亚大陆原本没落的雷克斯帝国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迅速崛起,领土扩张了30%,拥有广袤肥美的土地、精简高效的政府和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强兵,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帝国的第72任国王,“雄狮”欧文·雷克斯,但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莫亚博士对外宣称陛下得了感冒,没有人怀疑他得了重病,甚至包括他的皇后。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大家还是感觉到欧文变了,以前的欧文严厉、暴躁,像岩石一样冷酷无情,但现在呢?他变得亲切、和蔼,他停止了对奈落半岛的远征计划,慷慨的划了一大片土地送给野牛族的兽人酋长,又降低了一成农业税,在别人眼中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已然不是那个严厉的、杀伐决断雷克斯雄狮,他可以亲切的拥抱卑微的侍从,也会和领主们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最大的改变是他对皇储的态度,以前他一直是不闻不问,但现在皇储乔治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不超过一刻钟就会传到欧文的耳朵里。
天幕城是雷克斯家族的封地,雷克斯帝国的首都。它也是整个帝国最雄伟、最壮观的城堡,整个城堡有三千多个房间,六座塔楼,那是整个大陆唯一配备了弩车的塔楼,而且甚至比军队攻城用的弩车射程还要远,城堡最大的议事厅宽度可以并排跑八匹马。议事厅天花板上有一百多年前大陆最为著名的画家绘制的巨幅壁画,同时,他也拥有帝国最大的酒窖,每年,各位领主进贡的最好的葡萄酒都存放在这里。
为了更好地储藏葡萄酒,平时酒窖是封闭的,但是今天里面出现了两个人,国王欧文在酒窖会见了蒂姆·亨德拉尔。
雷克斯帝国所有领主中,海豹湾铁翼堡的亨德拉尔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他长了一张消瘦的脸庞,黑瞳黑发,下巴上一圈浓浓的胡子,中等身材,锁甲和衣服的颜色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和其他的领主总是维持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平时绝少在天幕城出现,在各种领主会议中,他总是最被疏忽的一个人,对于这次欧文的召见,他颇感意外。
等他见到欧文时,欧文坐在橡木桌旁,拿着一只古色古香的酒瓶正在倒酒,有一只黄色的袋子随意的放在书桌的一旁。亨德拉尔一鞠躬,“陛下。”
“亨德拉尔爵士,坐吧,来,尝尝这个……”欧文很随意的把酒杯递给了他。
亨德拉尔在书桌对面坐下,端起杯子晃了晃,一股混合着鲜花、浆果和泥土的森林气息扑鼻而来,他先是轻抿了一小口,轻轻一皱眉,然后贪婪的喝了一大口。
“味道如何?”
“这种美酒应该是献给上帝的,在人间出现简直是犯罪。”
“很高兴你喜欢,这是歌利亚庄园窖藏60年的流冰玫瑰,现在大陆上应该不会超过3瓶了。”说着,欧文拿起自己的杯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里边发黑的药水,也不情愿的喝了一口。
“陛下,我有些好奇,您喝的是什么?”
欧文苦笑“你不会喜欢的,说点正事,你对于我们的王储,乔治·雷克斯怎么看?他会是个好皇帝吗?”
“他是一坨屎”亨德拉尔想,当然他没这么说。
“乔治王子很聪明啊,而且长得一表人才。”
“那么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陛下,您已经做得太出色了,我不认为他将来会超过您。”
“这无所谓,关键是你认为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皇帝,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太多东西要学……”
“亨德拉尔!”欧文有些生气,提高了音量“我想听一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真话?该死,真话会杀了我,亨德拉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顿了顿后说道“陛下,你还记得卡伦·梅斯和他的儿子吗?”
“我有印象,那个南门守卫,乔治6岁的时候偷偷跑出城堡去游泳,结果脚被水草缠住差点淹死,是梅斯救了他。他有一个挺出色的儿子,在前年秋天的侍从比武大会上摘得冠军,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骑士。”
蒂姆摇了摇头“他再也成不了骑士了,他失去了自己的右手和右眼……那次比武他很不幸的赢了乔治的侍从,害乔治输了一大笔钱,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的一个随从也在场,他告诉我他亲眼看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被绑了起来,乔治让人用一个开塞钻一点一点的钻进他的右眼,然后把眼珠拔了出来,在杀猪般的惨叫中乔治一直在笑着,……要知道卡伦·梅斯救过他的命啊!你想听真话?陛下,这就是真话,雷克斯帝国绝对不能让乔治来继承。”
沉默……沉默……沉默……
“什么时候的事?”欧文问道。
“你上次出征桑卢的时候。”
“混蛋!”
“啪”酒杯在欧文手中再次爆裂,这次把他的手割伤了,流出了血,但是他浑然不觉,直到蒂姆提醒他,他才发现。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要把内政官宰了!”欧文恶狠狠的把沾着血的碎玻璃掷在地上。
“蒂姆,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得到过八德徽章中的“诚实”徽章,对吗?”
“没错。”
“我一度以为这是骑士八德中最容易做到的,同时也是最没用的,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以前从没有人跟我说起这件事。”
“陛下,这不重要,关键是……”
“我明白,我不在的这两年,他被他妈妈宠坏了,在你告诉我这件事之前,我对他的品性也有所了解,但没想到这么糟糕,如果乔治即位,很可能是帝国乃至整个大陆的灾难。”欧文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但是查理死了,现在他是我惟一的儿子,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重要的是,我……爱他。”
“陛下,您和皇后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王子,乔治已经13岁了,他很难改变,我恳求您,不要把王位传给他,这也是为了他好……”
“不,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蒂姆·亨德拉尔惊异的发现,欧文哭了,泪水缓缓流过他过早生长的皱纹。
亨德拉尔顿时手足无措“陛下,您怎么了?”
“我没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欧文抬起头来,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着泪水“蒂姆,你听说过心瘢症吗?”
“没有”
“我以前也没听到,直到我得了这种病,伊萨尔束手无策,莫亚说我还可以活三年,但前提是不能喝酒,也不能碰女人,只能喝这种药水,闻起来像是马粪混合着薄荷叶。”说着他喝了一口。
亨德拉尔大惊失色“三年?您是说……怎么可能?”
“是的,就是这样,这件事情出去别乱说,上帝是公平的,这些年,我自问算是勤勉,征服了帕米亚高原,击败了古雷马帝国,收复了塞拉维亚,镇压叛乱不下十次,雷克斯帝国由二流的角色重新崛起为大陆第一强国,看起来是风光无限,但是付出的代价呢?我的弟弟韦斯利因叛乱而被流放,我儿查理战死于沙场,次子乔治被他母亲宠成了一个怪物,而我,今年才三十八岁……”说完,他目光越过蒂姆,看向远方,眼泪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
亨德拉尔愣住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狮子一样的欧文王哭泣,他平时沉默寡言,但是他是各个领主中对欧文最忠诚的一个,如果可能,他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生命来与欧文交换。
欧文再次收起了他的泪水,恢复了一个国王应有的尊严“事情就是这样,不会有另外的继承人了,在剩下的三年里,我会竭尽所能的培养乔治,尽一切机会,用尽每一分力气,一切一切……,但是,如果真的不行,你知道,除了乔治,我还有一个孩子。”
欧文共有5个孩子,但是5年前那场可怕的瘟疫夺走了他的两个孩子,现在除了乔治外,他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亨德拉尔困惑了“艾莉亚只有两岁,而且是个公主……”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是的,艾莉亚注定不能成为皇储,但是”欧文抬起头来,目光炙热的看着亨德拉尔的双眼“她可以成为隐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