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夜,雷克斯军营里点起八只火把。昏黄摇弋的火光映出了一张张年轻而激情洋溢的面孔。五百零一名敢死队员骑着他们的战马站在场地中央,他们的亲人、朋友、以及铁翼堡的大小官员围在两旁,这其中当然包括领主和领主夫人。
蒂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各位勇士,时间到了,跟你的亲人道别吧。”该交代的事情提前都已经交代了,这一刻不需要多说什么。
四周敢死队员的亲人们开始行动了,他们快步走到自己的父亲、丈夫和孩子身边。骑在战马上的勇士俯下身来,悄悄的跟着他们说着话,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沉静的夜色下,一千多人在喃喃细语、轻声缀泣。
一名敢死队员突然轻催战马,来到了一名贵族小姐身边。他低下头轻轻说道“丽娜小姐,请赐予我一件信物吧,我相信它将在战场上给我带来勇气!”
那名小姐眼圈红了,她拔出骑士的刀,斩下了自己的一缕秀发,把它们轻轻缠绕在骑士的长枪上。
其他已经有了心上人的骑士也有样学样,纷纷来到自己的恋人身边请求信物。甚至有三名骑士向同一名女孩请求信物,如果这事放在平时肯定会打起来,但是在这一刻,一切都无所谓了,那个女孩取出了三件信物,每人都给了一件。
托里姆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看起来十分显眼。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马鞍的旁边斜挎着一个盒子,盒子用黑布盖住,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他向珍妮夫人这边扫了一眼,夫人觉得心脏猛地一跳。果然只见他骑着战马向自己轻轻的走来了。
“夫人,请赐予我一件信物吧,有了它,我将在战场上无所畏惧!”
夫人扭头看了蒂姆一眼,只见领主深深地皱着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珍妮夫人取出一块手帕,把它绑到了托里姆的枪上,在她绑手帕的功夫,托里姆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请到援军来搭救你的!”
“好了!时间到了!”托里姆突然挺直了身子。
“军士,请打开城门!“
伴随着一阵嘎吱吱的一阵门轴响声,大门被打开了。
城外漆黑一片,古雷马军营没有任何反应,他们都还在睡觉。
托里姆高高举起了他的骑士枪“兄弟们!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为了所有我们所爱的人!冲啊!”
500人的队伍叫喊着,嘶吼着,冲向了茫茫黑夜。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珍妮夫人悄悄靠近了领主“蒂姆,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不!”爵士坚决地摇了摇头“除非你主动告诉我……”
仿佛是被敢死队的嘶吼所惊动,古雷马军队醒来了。火把一根接着一根的被点亮,几名士兵抬着木制拒马忙乱的跑来跑去。托里姆手执长枪,指挥着他的队员们直扑古雷马军营的东北角——他们在白天早已看好了的地方。相对而言,那里的防御最薄弱,只有四道拒马桩。
他一马当先,来到古雷马军营前,手中长枪一挥,直接挑开了草草安置的拒马桩,一阵风似的掠过了第一道军营。几名古雷马步兵手执刀剑想要阻拦他,被他和身后的其他敢死队员直接骑马碾了过去,托里姆清晰地听到马蹄下头骨碎裂的声音。
敌人在颤抖,在害怕,托里姆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些和他一样年轻的生命,没有人想到今晚敢死队会闯营,因此没有重装骑兵——此刻古雷马骑兵的巡逻队还远在西门处,出现在这里的只有步兵,他们有的拿着盾牌,还有的拿着刀剑,面对着汹涌奔腾而来的雷克斯骑兵,他们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牙齿也在打战。
托里姆手中的长枪如同银蛇一般频频出击,每一次出击都会带走一条生命,经过第二道军营的时候他已经夺取了十几个人的性命了,那些陌生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他随手抹了一把,感觉到自己心中的血液已经沸腾起来了。
“来吧!古雷马的胆小鬼们!快过来让我宰了你们!”他高声叫喊着,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后背一疼,于是明白自己一定是中箭了,他把右手背过去直接把箭拔了出来。如果在平常时候,这种伤足以让他无法行动,但现在他却感觉不会比被蚊子叮了一口更疼。
但是位于他左侧的敢死队员运气却没有他那么好,一支箭正射中了他的坐骑的后腿,他跟随着马儿一起倒了下去,正挡在他们冲锋的道路上。托里姆想也没想,催马踏过了他的身体。
“来吧来吧!我的血液在燃烧!烧起来吧!烧起来吧!连同这天地,这星空,这一切,连同我自己,统统烧起来吧!”他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跨过了第三道军营的拒马。
托里姆以前参加过会战,但却从没有像这次深夜突围一样感觉到战争如此销魂、如此美妙、如此过瘾。他怒瞪着双眼,不停的寻找着自己的下一个对手,对手的鲜血一次又一次的溅在他的身上,没有人能阻挡他,这一刻他化身为死神。战争!噢,这就是战争!这才是战争!来吧,再来的更加激烈一点吧!
冲过第三道军营的敢死队员不足百人,但是没有人减速,他们呼啸着扑向了第四道军营,也是最后一道。这个时候古雷马军队终于有骑士穿戴整齐,骑马赶了过来。托里姆挺起长枪,准确的刺中了那名骑士的头盔,他的手臂上传来了对方颈部骨折的力道感觉,但不幸的是,他的长枪也拦腰折断。
托里姆抛下长枪,拔出佩剑,高叫着纵马跨过了第四道军营的拒马桩。他的马在落地的时候仿佛跄踉了一下,很可能是腿部受了伤。等到他跨过拒马桩以后才发现,已经有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古雷马骑士守在那里……
托里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冲过的第四道军营。所有的敢死队员都死了,但是他们杀掉的敌人至少有他们数量的三倍。当他冲过第四道军营的时候几乎被射成了一只刺猬。他的战马跑出去了大约两百步,再也跑不动了,于是悲鸣一声,向右侧倒去,把他的腿压在了身下。他躺在地上,看到五六名古雷马骑士正手执长枪缓慢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笑了,打开了挂在马鞍上的箱子,一只洁白的鸽子飞了出来,扑棱着翅膀融入了漫漫长夜。“这里够远了吧,飞吧,我的鸽子,把消息传给我的父亲!”
有人把这种鸽子叫做和平鸽,鸽子脚上的竹筒里放着一封信,托里姆亲笔写的信。如果此刻有人打开这封信会发现此信开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写的“父亲大人,请将此信转交给我亲爱的姐姐——薇拉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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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太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了。小时候父亲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山一样的男人,成熟、伟岸、立地顶天,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也老了。
父亲这次突然到访,一定是有事,但是他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出来,这让薇拉疑惑不已。
晚饭过后,父女两个围在火炉边喝着茶,薇拉主动提了起来“爸爸,您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父亲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看看吧,这是这是你的弟弟——托里姆——写给你的信。”
薇拉微笑着结果了信看了起来,但是越看她的脸色越凝重,看完后她把那封信放到了茶几的一边。开口说道“这么说艾利亚在铁翼堡?这有可能吗?爸爸,您知道我的那位弟弟说话做事向来不是很靠谱。”
父亲双手合到一起,上身往椅子背上一靠,幽幽说道“以我对欧文的了解,如果他选择亨德拉尔作为随隐大臣,那么我不会奇怪。”
“但是我会奇怪。”薇拉太后暗道。她对蒂姆?亨德拉尔只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印象,她不认为自己的丈夫会让这样的人来做随隐大臣,这简直是疯了。但是……谁知道呢?一开始她又何曾想过欧文会干出立隐储这种疯狂的事呢?
“现在我应该怎么办?”她问道。
“想办法让乔治发兵尽快解了铁翼堡之围,然后暗中去看看你弟弟提到的那个小姑娘,确定一下她的身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还有,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当然。”薇拉太后答道。
父女俩又聊了会别的,然后老爵士起身告辞。太后和她的贴身侍女玛莎一起把老爵士送上了马车。
回来以后太后拿起了茶几上的那张纸,原本准备放到火上烧掉,但是在转身的一刹那她又改变了主意,她走向了自己的梳妆台,把那张纸锁进了她的梳妆盒内。放好后她四周扫了一眼,房间里除了她和玛莎外没有别人,而玛莎正背着身子整理床铺,不太可能看到她的动作。
今天晚上太后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贴身侍女玛莎很有眼力的给她端来了一壶蜜酒——玛莎亲手调的。酒里似乎有股奶味,但是很好喝,太后喝了两杯后倒头睡去,她好像从没有睡的这么香。
等她睡着以后,玛莎偷偷的打开了太后的梳妆盒,取出了那张纸。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太后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
玛莎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取出一张纸,捡重点的地方抄了下来,又把信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