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三下学期,被弄进了那个“书院”。
去了才知道,陈小黛在里面已经三年了。
陈小黛比我大半年,我和她是同一个幼儿园的,六年级也共过班,之后再也没遇见她。
我那时对她没有好感,因为六年级时,我们因为一件小事吵过一架,她写了篇作文谴责此事,搞得全班皆知。
所以我在“书院”再见到她的时候,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在3班,她在6班。
有一天,她跑来我们班找我,和我讨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我只觉得是打架的问题,但她怀疑我是这样的:她以为六年级的事情我还没放下,我如今还是来找她说清楚的,所以出现在这里。
她说其实那件事她已经放下了,而且她记录很好,还有两周就能毕业,这样还来得回去中考,就有希望去市里。
因为她跟我碰面的事,我俩被扣了分。
之后几个女书友都说她跟我有一腿,她拼命解释不是的。因为有一腿是指发生了关系,而她并没有。
但女书友们说,有一腿就是有一腿。
这件事后,我俩被扣了分,分别去打了棍子。
先生们对家长说用的是戒尺,实际上不是讲台上的木条,而是个3公分粗的铁棍,一打就痛到骨头里。
要打20下,打完还得鞠躬感谢。
我骨头硬,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小黛手不断哆嗦,打到第5下就晕过去了,往地上一摔没了知觉。
先生以为她装的,叫我拉她起来继续打。
我不应,先生打我,我伸手一挡,棍子打我手臂上。
“还剩15下,那就打你。”先生开始打我。
“打你妈个哔!”我瞪他。
这话我自然是没说,但是伸手去抓棍子,一掰。
棍子断了。
那先生姓沈,当时盯着断棍子愣了好一会,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发现那棍子确实是铁做的。
从那以后,全校都知道我骨头比铁硬。
后来陈小黛又来找我,找我去楼梯间最上面一层,那里不会被发现。
她说她的书友们开始不跟她说话,给她冷脸,跟她冷战。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又问我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本可以安慰她,但她赖我就不对了,我来这里又不是我想的,于是偏说有一腿就有一腿了。
她抬脚踢我,跟三年级的那次一样。
陈小黛自然打不过我,但每次都理所应当地拿我撒气,因为她很肯定我不会对她还手。
要说为什么这么肯定,还得说起三年级的那件事。
那时候我发现她出现在隔壁一个班,于是请了一个兄弟帮我传话,想要她家电话号码,结果那个兄弟把话传开了,搞得全班皆知,于是她放学的时候来找我,抬脚踢我,她一直踢,我没还手。
当初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我当时注意力一直在她脚上,还有脚上那双小白鞋。
我一直记着她踢我的时候,我一看到那只小白鞋过来,就伸手想要抓住,但最后还是没抓住。
不管怎样,她当着那么多人面踢我,我还是很不舒服。
现在陈小黛求我帮她说好话,说我跟她没一腿,好把扣掉的分补回来。我自然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也被扣了分。
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但她仍在楼梯上拦着我,不让我回宿舍。
陈小黛又说,她其实根本不在乎有没有过,根据她的了解,其实有过的女书友性格都很好,都没有给她脸色看。
但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有过是好事还是坏事,而在于她根本没有过。
她不能忍受的是一个还没有发生的事被大家说成已经发生了,即便对象是我,她也感到很不舒服。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跟我有一腿,这件事弄得她一直很焦虑。
陈小黛拦着我时,身上是一件白衬衫和军训裤,是书院统一发放的,跟平时穿着一样。
不过那是五月天,楼道又不通风,她实在太紧张,脸上都是汗,衬衫也快湿透了。
我原以为她会把皮筋取下,然后用长发遮挡一下,但这时候才发现,她的一头长发已经不见,被剪成短发。
这时我才发现,她把军训裤卷了起来,露出脚踝,还有一双小白鞋。
看到那双脚踝,还有那双小白鞋,我有了反应。
至少可以说明陈小黛和别的女生不一样,我看别的女生的脚就没反应。
于是我对她说,你跟这些人说什么都没用,你想证明我们没有一腿,可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有一腿,有一腿就是早恋,在这里就要受惩罚。至于书友们为什么想惩罚你,我觉得是你具有有一腿的前提。大家认为你不是恐龙,如果你跟别人没一腿大家简直不敢相信。他们觉得如果你不跟我有一腿,也会跟别人有一腿。
陈小黛听了这话,又抬脚踢我。
这女生就这点不好,但踢了一会她又没了精神,突然抓我领子。
她还说,假如我不出现在这里,她还有希望早点回家。
她埋怨我不给她清白的事,把我领子抓皱了,又掐我胳膊。
那时我刚打完篮球回来,全身都是汗味,口渴得很,头发也湿得不行,再被陈小黛一掐,十分难受。
陈小黛却不依不挠,她这个人有点偏执,凡是认定的一定要做,只有我答应她,帮她证明我们没一腿,她才肯放我走。
我当时有两个选择。
一是跟她一块走一趟,在先生面前证明她的清白。二是劝她放弃,面对事实,重新做人。
结果一想,这两条也不可行。
证明清白这件事我觉得不靠谱,就好比两个罪犯想要互相作证。
劝她放弃也很难,因为这样做她只会继续踢我。
我没想出办法,她便指了指旁边的天台门,说她胸闷很久了,疼痛难忍,一直想跳下去,请我帮她。
我自然是不同意的,这楼只有4层,据说去年跳下去一个,没死成,摔成残疾。今年天台大门栓了三道链锁,更别指望能上去了。
陈小黛当时脸色惨白,她说我俩这次又见面了,一旦被举报,又要扣分。举报的人可以加分,对于很多同学来说,这种便宜不捡白不捡,所以我们分是扣定了。
她又说,她一难受又忍不住来找我,这样我们的分只会越扣越多,永远回不了家。
我也觉得没招了。
于是走去天台门口,看了那三道锁很久,试着掰了一下。
崩。
崩。
崩。
我把那三道链锁都掰断。
这时大门被风刮开,春风暖暖的,她在风里摇晃,好多阳光从门外射来,全都洒在她脸上。
她盯着那三道链锁出神,又像看魔鬼一样的看我。
我突然改了主意,伸手去碰她脸。
她满脸通红地退到墙边,拿脚踢我。
这次我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