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进原本的运动员通道。
这里是曾经的日内瓦国家体育场，但是现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角斗场，屠宰场。
“角斗士从这里进场。”布兰特张开双臂，对着汉克说。
这里有点异常的干净。汉克心里想。我还以为这里会是脏乱差的代名词。
两人在一群人的护卫下来到位于角斗场的最上方的包间，这里视野极广，可以很轻松地一览全场景观。洁白如雪的地板配上羊绒的沙发，还有穿着黑色西装，拉着小提琴的男仆在此演奏。
“来这里看比赛的都是什么人？”汉克问布兰特。
“商界名流，政界大咖，只要是有权有势的都可以免费来看。如果是平民，交一点手续费也可以。”布兰特示意仆人倒了两杯酒。
“恕我直言，大人，在如今的日内瓦，钱只能算是废纸一张。”汉克找了一个单人沙发坐下。
“我们当然不收钱。”布兰特摇摇头“我去解一下手，达利，你来陪汉克。”
“是。”
“达利，不交钱，那平民们都交什么？”汉克喝了一小口酒，问道。
“武器，弹药，食物，药品或者女人……总之，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换到这里的入场券，只要你敢付……”达利面无表情，说话就像是在干巴巴的读一篇文章。
“女人有什么用？”汉克又问。
“奴隶。当然，她们也可以当角斗士。”
“角斗士不是要身强体壮……”
“不不不，那种一上场就哭哭啼啼，然后被其他人乱刀砍死，挂在枪尖上的也行。”
“……还有什么角斗士？”汉克顿了顿“或者说来当角斗士的都是什么人？”
“那些流浪者，拾荒者或者是想逃出去的，犯了盗窃抢劫罪的人，通通都会被抓起来做奴隶。女人只要年轻貌美的就会被送到妓院，又老又丑的都会在厨房、洗衣室或者是在浴场替人搓背。”
幸好我在浴场没有遇到这些老妪“那男的呢？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会变成‘被净化者’，强壮的去当角斗士，不强壮的就干些体力活，然后被累死。”
“什么叫做‘被净化者’？”
达利山德罗丝毫没有对汉克的喋喋不休而感到厌烦，他说：“就是被阉割的人，但我们会给他们留出那一根以供撒尿。”
“他们住在哪里？”汉克问。
达利山德罗正准备开口回答，布兰特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汉克，如果你想要一个的话，我待会儿会让维吉带你去选一个，也许可以当你的侍从。但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了，让我们静静等候吧。”
看台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看样子是支付了费用，来这里消遣的普通人。他们眼神呆滞，仿佛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只是一场老少皆宜，无关紧要的布偶剧而已。
竟然真的会有人来看。汉克唏嘘不已。他们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上帝啊，谁来救救这些可怜人呐？
另一边的贵宾席上倒是坐满了人。看样子，他们其中不乏一些汉克都感觉眼熟的名人。在和平年代，他们是光鲜亮丽的名流人士，但现在，在汉克的眼中，他们就犹如猪圈中的肥猪，对着眼前的饲料流着充斥着低等欲望的口水。
上帝啊，卡罗纳尔还在桌子前面等什么呀？现在最需要审判的，哪里是Blitz啊？
这群人，不好好利用自己末世前的资源去创造和平，反而安于混乱，简直是不可理喻。
主持角斗会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他系着领带，十分滑稽地爬上明显对他来说很高的台子，大声说了一大段废话，包厢里是听的一清二楚。他的身影，也被投到了角斗场的大屏幕上，清晰可见。
汉克明白，待会儿场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坐在这里的人都将会知晓。
两分钟之后，第一群可怜虫上场了。根据那侏儒所说的，这是一场暖场赛。
五个浑身赤裸，一丝不挂，手中握着笨重的铁斧和小盾的女人走上了台。她们颤抖着互相对视，恐惧地望着四周。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的时候，汉克立刻看到其中一个女人开始嚎啕大哭，其余的三个也是傻傻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一个人表现得比其他四个都更加冷静。
“她是前两场的赢家。”达利说。
那个女人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高高瘦瘦，左手持盾，右手持斧，警惕着看着其他的人。不知怎么的，汉克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都感觉非常的熟悉。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端缪，但是他并没有往那一方面想，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可能。
那个侏儒主持人看着五人都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便又重新扯着嗓子，宣布了一下比赛规则。
“打啊！打啊！婊子们……”汉克听到贵宾席里有人大喊。
渐渐的，普通席里也有人大喊起来。汉克看着他们纷纷张大了嘴，涨红了脸，大声将声音吼出来，但他却没有听清一个字。他们只是在喊。他想。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砰！”一声巨大的枪响传来，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忽然停止了哭泣……不，应该是无法再哭了。汉克见到了此生最为恶心的画面，比之前见过的都要恶心十倍。那个女人立刻碎成无数块。内脏和鲜血、脑浆一并撒在台子上，也许还有屎尿和泪水。
他一边转过头，一边止住胃中的翻滚，却看到远处有一把大口径的狙击枪对准中心的比赛场地。
“不战斗，就都得死！”侏儒扯着嗓子喊道。
那个最为冷静的女人一声大吼，冲到另外三个人那里，先一斧子劈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又用盾牌猛地将另一个打翻到台下。最后那个试图格挡，但是很快也被剁成肉泥。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四个人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如此之快，快到汉克有些无法相信。失败者就此消失，胜利者则骄傲地举起自己的盾。汉克看到人群中有欢呼者。
“她叫什么名字？”布兰特一边赞许地点点头，一边问道。
“她叫戴安娜，先生。”达利山德罗说。
汉克猛的一口酒喷洒出来。
“怎么了？”布兰特疑惑地问。
“呛到了，大人，没有关系。”汉克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然后取出他的望远镜。
瘦而高的个子，黑色的长发，挺拔的鼻梁，还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让汉克的心在丝丝的渗出血来。他几乎认不出她了，她比以前更瘦，更强壮，更沧桑，也比在木工小屋发现的时候更加令人心碎了。
她的女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汉克的牙关在战栗，上下摩擦发出嘶嘶的声音。她不是应该在伯尔尼上学的吗？她不是应该在大学的宿舍中祈祷我能平安归来的吗？她为什么会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会当起了角斗士？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女儿朝观众席露出疲惫的笑容，在汉克这边停留了一会儿，也扫了过去。
从进场处来了几个人，把尸体带走，战场清理干净，然后拉着戴安娜，向出口走去。
有观众一边笑着，一边喊着，一边向她扔着东西。准头很差，没有一个命中的。
一瞬间，汉克忽然觉得，坐在自己身旁的布兰特，以及贵宾席的那些人不是最可恨的；那些在战场上拼杀，以生命搏以生命的角斗士不是最可怜的。而那些坐在看台上，卖掉自己的女儿和妻子，换来一瞬间的血腥的愉悦感的人；那些个表情麻木，眼神呆滞，口中嘶喊着尖锐的欢呼声的平民；那些冷漠的围观者；那些个昔日的文职人员，卡车司机，小店老板；那些曾经坐在长椅上休息，跟朋友聚会，偷偷摸摸闯一次红灯的看客，才是最值得痛恨，最值得同情，最值得所有有良知有道德的人群起而攻之，最值得除之而后快的社会的宰渣，畸形末日下创造的扭曲产物，堕落的，无知的，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
“等一下。”汉克说“刚刚那个女人，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