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退休了。”曼陀罗握着自己母亲的手，微笑着说“保卫者那里太危险了，不如回到故乡当一个普通人。”
“无论你去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海希并不是曼陀罗的亲生母亲，而是从小抚养她长大的慈爱老人，曼陀罗对她，也如同对待亲母一般。
“我决定了，就留在赫尔辛基不走了。”她静静的说。
四月初，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但是在芬兰，这里如同冬天一般，气温很低，不过也没有达到下雪的地步。海希的住宅是靠近一条小公路的林间别墅，虽然较为偏僻，但是不乏宁静与悠闲。在这里常常有不具严寒的鸟类鸣叫，湿冷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树枝与泥土混杂的味道，也许是气温的缘故，这里的树上的绿色并不繁盛，但是却充满了新生儿般的温柔气息。
曼陀罗依稀可以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常常来到这里打雪仗，和她一起的，是住在附近的几个孩子。但是听海希说，那些人现在已经去小镇里谋生，早就不住在这里了。
别墅只有一层，但是里面很大，客厅，卧室和厕所厨房等一应具全，地下室里还有书房和冰柜仓库，曼陀罗原本住的房间现在仍然是干净整洁，即使那里床已经有十年没有人睡过了。海希告诉曼陀罗，她每半个月都会来这里清理一次，拭去桌子上的灰尘，或者是端详放在桌子上的照片发呆。
曼陀罗看见自己曾经的物品，像是泛黄的书《老人与海》，《挪威的森林》，《童年》……还有篮球，游戏机，甚至摇滚乐队的海报。但此时，曼陀罗看见自己童年时期所热爱的东西，心里也只剩下了无限的回忆。
我发誓，我永远会守在这里的。她想。只有在这里，我才是真正的自由人。这里叫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摇滚乐队的呢。”海希坐在曼陀罗的身旁，揪着她橙红色的头发，喃喃的骂道“你从保卫者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做十年的发型给我看的吗？”
没有人为我做发型。曼陀罗很想对她说，但是她很好地住了嘴。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称自己是王者之灵的东西，那个在梦中试图教她如何飞行的奇怪生物，曼陀罗不明白它是什么。
也许是王者之翼，因为它说它能帮助人飞翔。
没有人能飞，除非他长了一双翅膀。
“冰箱里的奶酪不够了。”海希抱怨道“小镇上或许有卖火鸡的，但是你才回来，还是让我去吧。”
“没关系，我可以去买。”曼陀罗说“妈，没有必要为我准备晚餐什么的。”
海希叹了一口气：“最近全世界都人心惶惶的，走在大街上都不安全，你如果要去的话也得小心一点。”她的个子比曼陀罗要矮很多，脸上，手上，全身都是皱纹。海希比曼陀罗离开的时候更老了。如果她很孤独，那么她掩饰的非常到位。
“不会有危险的。”曼陀罗自信的说“就算是男人，也不会有打的过我的——至少是在这里。”
“当个小兵有什么好吹嘘的？”海希撇撇嘴。曼陀罗和她说自己是保卫者九级特工，但是她总把一级看作最高，九级看作最低，因此每每都称她为小兵。
曼陀罗只是笑笑。妈，你可知道我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危险？
她从院子边上的一个小仓库里翻出了一个红色的自行车，经过几番擦拭，它就如崭新的一般了。
等到海希的屋子已经看不见时，曼陀罗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小镇，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她穿着蓬松的休闲衣，打扮的非常普通，但是无论什么时候，红发的美女总是吸引人目光的东西，所以当她在超市和一堆各种品牌的奶酪作战时，忽然感觉有道不同寻常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德……”曼陀罗听见他说。那是个年轻人，穿着灰色的上衣和裤子，有些许胡渣，眼角有一个并不明显的胎记。
“安德鲁？”曼陀罗迟疑了一下，说道。
“你认得我？”那个年轻人推着一辆小车，肩上的牌子显示他是这里的理货员“德洛芮斯？真的是你？”
曼陀罗点点头，不寻常的对着别人使用了表情——这次是笑。她看见安德鲁似乎要拥抱她，但是又显得不好意思。
“你参军回来了？”他问。
“退役了。”她非常自然的说了谎。
安德鲁深蓝色的眸子紧盯着曼陀罗橙红色的眼睛：“原本那个一脸粉刺的女孩儿哪儿去了？你的朋友们都还在这里。”
你非常成功的让我回想起脸上的痘痘“怎么？你们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当然不是。”安德鲁上下扫视了一下她，咽了口口水“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他似乎是要伸手拉住她，但是手又立刻缩了回去“我还有工作。这样，我去通知他们，咱们在老地方会面。”他对她使了个眼色“你懂的，十年了，可别忘记了，今晚十点钟。”他哼着小曲，推着推车向前走了几步，摆了一些奶酪，然后瞄了一眼曼陀罗的篮子“你要来买奶酪吗？”
“嗯。”她说。
“给老奶妈的吧，她老是买这个牌子的。”记得小的时候，这群人就管海希叫老奶妈。
安德鲁从货架上拿了一种红色牌子的奶酪，放进她的篮子里：“德洛芮斯，这么多年来，你想过我们没有？”他边走边说。
“无时无刻。”她说“和我说说他们吧。”
“你指的是那群人？”安德鲁耸耸肩“先说巴伦，那个大个子现在在少数人酒店里当保安。”
“那是个有名的酒店。”少数人酒店？曼陀罗心里有一点微微的震惊。当杀手吗？
“呵呵，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安德鲁笑了笑，把一大块生猪排放到冰柜里“那就是一个挂着名牌的小酒吧，我们几个老朋友有时间就在那里聚聚。多亏了他的关照，我们不用付入场费，但是酒还得自己买。”
“艾迪呢，他不是说要当个摇滚歌手吗？”
“欧德还说要当美国总统呢……可怜的欧德，他死在自己的家里。”
“欧德？”曼陀罗想起那个有着又大又红的鼻子的小胖子，但是现在他死了。
“是的，他死于肺炎……艾迪，对，艾迪，他现在在工厂里当拖车司机。”
“文森特呢？”曼陀罗问。
“他现在在市政局里当个穷秘书。”安德鲁说“和普赖丝结婚了，你应该去看看他们。”
“普赖丝？”曼陀罗忆起了那个瘦瘦高高，喜欢在自己身上打洞的不良少女“她现在怎么样了？”
“在家里。她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平日里呢就做做家务，或者在洗衣店里打工，赚赚外快，补贴补贴家用。”安德鲁把最后一块猪排放好，指了指冰柜“瞧，至于我呢，也许之后一辈子都要和冰柜打交道了。”
“你可以尝试干点别的。”曼陀罗努力回忆起他的过往“诗……对，我们都说你诗写的很好，为什么不能尝试去发表呢？”
“写诗？”安德鲁苦涩的笑笑，摇摇头“别做梦了……你呢？德洛芮斯？在保卫者干的怎么样？我看你不像是在军营里生活过的样子。”
“我只是……当个副官……”她说“就是给军官们倒茶，然后记录一下要点，打打文件的那种，没接受过什么训练。”
“你撒谎。”安德鲁看着她的双眼“你变了，变了，变得很特殊。”
“你难道不是吗？”她说“我们都长大了，都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