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
高红,1988年毕业于安徽大学历史系。现为安徽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的教学和研究工作。
一、我的第一位“学生”
我所任教的安徽农业大学是安徽省高校中较早开展对外汉语教学和互访交流的单位之一。1996年起我们学校与美国罕布什尔学院的文化交流项目已开启。1999年我有幸参加到这个项目中来,是年8月至2000年5月我作为访问学者赴美进行为期一个学年的学习和工作。其时省社科院的一位老师原本和我同行,不知何故签证未通过,所以我当时是独自一人飞往美国。
说来见笑,出访之前,我已在高校工作了十个年头,但之前从未坐过飞机,甚至没有独自旅行过。为此我爱人非常担心。在出国前一周,他开始对我进行“培训”。首先是“理论教学”,告诉我如何上下飞机,在哪里寄存、提取行李,哪些证件、材料要随身携带……接着是“实践教学”,亲自带我坐一次飞机。1999年8月22日早晨我们乘坐当日合肥至上海的首趟航班飞往上海,一进合肥骆岗机场大厅,我爱人就告诉我这个标识啥意思,那个标识啥意思,怎样找到登机口;上了飞机,又告诉我如何系好安全带以及舱内各种标识的意思……他还没说完,飞机已到上海。接着他就开始帮我办一大堆复杂的入关、登机手续,我跟在后面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眼睛应接不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耳朵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叮嘱。终于我要一人出关了,我自认为经过“培训”,应该没啥问题了,便挺了挺腰杆,满怀信心开始独自“闯天涯”。但是很快我便遭到当头一棒:当我好不容易找到登机口时,大部分乘客已登机,就剩我和另外2人,我们被告知经济舱已满,我们的座位被别人占了(好像是机场人员的家属)。我蒙了!那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处理,我的“培训”内容里可没有。正当我感到孤立无援、不知所措时,机场工作人员通知我们商务舱有位子,我们被调到商务舱,这样我就坐进了商务舱(是免费升舱噢),也算是“因祸得福”。
从上海到日本大阪,再由大阪转机飞往美国,仿佛是一场梦幻之旅。在这20 多个小时里,我好像一分钟没有睡着过,又觉得一分钟也没有清醒过,终于辗转飞抵美国东部哈特福德机场。我被人流裹挟着下了飞机,像踩着棉花一样走到海关,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到通关窗口,我把护照和相关材料递给海关官员,只听他问:“What are you going to do in the US?”(你来美国干什么?)我随声应答:“Teaching Chinese.”“教汉语?”他竟然说中国话!我突然觉得非常清醒,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海关官员,一个典型的美国白人,他一改刚才的严肃面孔,微笑着说:“Are you a chinese teacher?I’m learning Chinese. Can you teach me a few words of Chinese?”(你是中文老师吗?我正在学中文呢!你能教我几个中文单词吗?)说着他竟然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汉语教材。我也来了兴致,一扫刚才的疲惫。这本汉语教材好像是专门为海关工作人员编写的,比如书上的句子有“请出示您的护照及相关材料”“您此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请到第?菖窗口办理入关手续”等。我指着书上的句子让他跟我学,他很聪明,可能已学了一段时间的中文,有一定的基础,一会儿就学会了好几句。他很高兴,不断地说:“Thank you!Thank you!”然后我觉得他都没有认真看我的护照就让我入关了。
中国古谚有曰“一字之师”,我教了这位海关官员好几句汉语,自然应该算是他的老师,没想到我到美国教汉语的第一个学生竟是一位海关官员!这件事也让我感触良多,首先是强烈感受到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吸引了世界的目光,中国与国际交流的大幕已全面打开,学汉语已成为时尚;其次是对自己的汉语教学更有了一份自信。语言的学习重在交流与运用。这位美国海关官员的学习劲头和善抓学习机会的精神值得称赞。同时,通过与这位海关官员的交流与接触,让我对美国人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了解,这对于初次出远门、初次走出国门的我来说,是一次宝贵的经历。
二、我在HC的学生
罕布什尔学院(Hampshrie College,后简称HC)坐落在美丽的小镇阿姆斯特(Amherst),地处美国东部马萨诸塞州的西边,距离波士顿60英里。小镇历史悠久,至1999年已建镇240周年,其建镇时间大约相当于我国清朝乾隆年间。小镇的名字是以历史上镇压印第安人将军的姓Amherst命名的。阿姆斯特镇子虽小,但名气却很大,这里留下了美国总统卡尔文·柯立芝(John Calvin Coolidge)和著名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的足迹,这里的五所大学结成了在美国名声遐迩的五校联盟,这五所大学在美国高等教育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Amherst college是全美排名第一的文理学院;Smith college是全美最好的女校联盟“七姊妹女子学院”盟校之一,在美国声望显赫;Mount Holyoke college是七姊妹联盟中历史最悠久的一所女校;HC是一所较前卫的新兴学校;Umass Amherst(麻州大学阿姆斯特分校)是著名综合性大学,许多专业在美国高校中排名前十。所以阿姆斯特镇又以它的教育名扬全美。
阿姆斯特镇虽地处美国乡村,但交通发达,依着小镇的是横贯美国东西的交通大动脉90号高速公路,这里东去麻州首府波士顿仅2小时车程;西可达纽约州尼亚加拉大瀑布;北上有美国南北大通道91号高速公路直至佛蒙特州,可达加拿大;南下可至纽约、华盛顿,直到佛罗里达。更让我青睐的是小镇的优美景色。小镇为青山绿水所环绕,四季景色宜人,尤其是火红与金黄相谐的秋色,令每位来到小镇的人都为之陶醉。记得我来HC的第一学期,有两个来自纽约大学的女教师,和我住同一单元,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每次她们都会赞叹小镇的美丽景色,感喟HC优美的校园,还有校长家的大草坪(HC校长的住宅是学校配给的,属于职务住所,离任后即让位于下任校长居住,来HC的访问学者都会受邀来这里聚会交流)。
HC学院的创建颇有传奇性。20世纪中叶美国教育界关于高校功能问题有所争论,其时,在一次五校联盟的校长级高等教育者联席会议上,大家争论起一个话题:什么样的教育系统最能让学生发挥自己的潜能?会议上传统的专业教育体系和新兴的自由式教育产生了非常激烈的冲突,最后愤怒的自由式教育学家们宣布:“我们要建立我们自己的学校来证明我们观点的正确!”于是1965年HC正式成立,1970年开始招生。以自由式教育理念为指导创建的HC,形成了极度自由的校园文化,这一点我来HC不久就感受到了:HC是美国很少见的几个大麻和抽烟校园合法化的学院,同性恋、性自由、嬉皮音乐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开放自由的教育模式并不意味着学生的恣意放纵,宽松的教育环境却培养出一流素质的学生。HC是美国校园犯罪率最低的学校之一,除美术、化学、音乐等学科外,研究生的升学率高达70%。在教学上,HC采取的是以人为本、灵活机动的教学方式,积极鼓励学生自主学习,开辟新领域,所以学生可以和教授商量上课时间,可以自行设计课程。这种教学方式使学生的创造性得到充分发挥,HC每年的实用型专利数目是Amherst college等传统学院的两倍多,为美国全国所瞩目。所以,能来HC做访问学者,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来HC的主要工作是教授汉语。与其说是教汉语,不如说是辅导汉语。因为当时HC还没有正式开设汉语课程,我的学生大都在附近其他学校选修汉语,然后由我辅导他们作业和练习口语。跟我学汉语的学生有五六个,因他们平时有自己的课程要上,所以辅导时间基本上在中午和晚上,这些学生各人情况不同,汉语水平参差不齐,所以我都是一对一的辅导。
Christian,一个美国女孩,一点汉语基础都没有,是Kay带她来找我,说她非常想学汉语,希望我能帮助她。Kay当时还给我带来一本初级汉语教材。根据教材我先教她汉语拼音。Christian性格较内向,有点害羞,但学习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她第二次来上课时,带来一大堆她自己做的拼音卡片,声母、韵母、元音、辅音……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有的卡片背后还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字母,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有的拼音发音记不住,所以就在卡片后面写上发音相近的字母帮助记忆。我突然想起我们刚学英语时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如“good morning(狗带猫铃)”“thank you(三克油)”,想到这些不禁哑然失笑。这堆五颜六色的卡片说明她是个学习主动、积极进取的孩子,她的这种勤奋的学习劲头也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增强了我教汉语的信心和动力。Christian在我这里学完拼音后,便选修了和丽山学院的汉语课,以后她每周来我这里一次,我帮她修改汉语作业和练口语。让我惊奇的是,在学期快结束时,她竟让我帮她修改一篇她写的短文,虽然短文中有很多错误,有很多字不会写空着,或用拼音代替,但是才上了一学期汉语就能写出一篇小短文,也太不可思议了。想起我们当年学英语,学了两年也写不出几句完整的句子,真是汗颜!
弥儿(Miya),一个日本女孩,留学生,她和我自来熟,见面只“hi”一声,便热络起来。她是自己来找我学汉语的。她有一定的汉语基础,我主要帮她练习口语。她说中文很有趣,和我说话时,她每句话都说得很慢(大概是怕我听不清),说完后睁着询问的大眼睛看着我,当我肯定她说对了,她的大眼睛就眯成了一对弯月亮,高兴地笑了。弥儿的辅导时间大部分在晚上,所以我经常邀请她一起吃晚餐(我只在学校餐厅saga吃午餐,晚餐都自己做),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练习汉语,弥儿很放松,说的也顺溜得多。虽然说“食不语”,但这样子练习口语真的很有效。因为经常吃我做的饭,她有些不好意思,有一天傍晚她抱着一大堆东西来我公寓,说要给我做一顿正宗日本餐,我真的很期待。她在厨房里忙了半天后端出两碗面条,她说:“这是正宗的日本面条。”还真的和我做的面条不一样,我煮面一般放麻油和醋,她放的是日本酱油和冰块。我吃了面条,味道不错,面条筋道,酱油香甜,只是太凉了。弥儿除了来我这里上课外,还经常喊我一起参加留学生中心的活动、去看毕业生敲钟、陪我去UMASS填税单……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Jessy,一个梳着辫子的美国男孩。Jessy个子很高,长得很帅,但却梳着辫子,带着耳环。看到他的辫子,我想起了我刚到HC 就听到的一个笑话:如果你在HC看到一个长发过肩的人,那么这个人99%是男人;如果你在HC看见一个光头的人,这个人99%是女人;如果你在HC看见一个头发很正常的人,有两种情况,那个人99%不正常,或者你99%不正常……这个笑话反映了HC学生特立独行、张扬个性、标新立异的特点,这也正是HC的特色。Jessy虽然外表另类,但对汉语学习则一板一眼,非常认真努力,特别热衷于中国传统文化,后来曾来安农大继续学习汉语和中国传统文化。
Anna,一个爱笑的美国女孩。她在我这里学习汉语时间不定,有空就和我约时间,我也尽量满足她。她有一定的汉语基础,只是有一点害羞,一说汉语就笑。她好像是学戏剧的,她和她的同学曾排演了中国经典话剧《茶馆》的片段,我和Kay一起去看她的表演,最后我还给他们做了点评。Anna后来也曾来安农大继续学习。
Masa,一个日本留学生,小伙子个子不高,人很机灵。他是我来美国认识的第一个来自HC的学生,正是他开车到机场接我的。他当时在国际交流中心做助理,我遇到生活、工作上的一些事情都是通过他与国际交流中心交涉。在跟我学汉语的这几个学生中,Masa的汉语是比较好的,会写很多汉字,特别是会写很多繁体字,字也写得很漂亮,但读、说欠缺一些。我回国不久,Masa也来到合肥,在一所国际学校工作过一段时间。
在对这几个学生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中,我发现在练习口语时,他们都放不开,显得有些拘谨,甚至胆怯。我想如果让他们自己在一起练习口语会不会好一些。一天晚上,我请Masa把他们都约到我公寓来,我还请了两个中国留学生,我拿出汉语教材,挑了一篇课文,让大家围成一圈,轮流着一人读一小段,读完一小段,我找出文中典型句型、关键词解释一下,然后让大家造句,就文中内容相互提问。虽然大家汉语水平不一样,但因都是同学,大家很放松,说错了哈哈一笑,毫不介意,所以大家都抢着说。那天晚上我们说说笑笑到很晚,大家依然兴趣盎然,效果真的不错。但是很遗憾仅此一次,后来大家很难有统一时间再聚在一起。
在HC教汉语的经历,首先让我对“因材施教”的教育理念有了更真切的理解和实践。我的这几个学生,首先因为汉语起点不同、国别各异、男女有别,所以在教学中“一把尺子量到底”是万万行不通的,我必须针对每个人的不同情形,分别对待,认真备课,这正是因材施教之法也。这样做,收到了积极而有效的成果。其次让我感受到了教学相长的成效和乐趣,在教学中我会有效整合经验,择善施教,推动教与学共同提高。最后,依然要强调的是语言是交流的工具,语言的学习重在运用。反观我们在国内的语言教学中过于理论化、应试化,易于导致语言学习者的“哑巴化”现象。所以创造语言学习的场景和交流运用,是语言教学工作者的首要职责。
三、在野木小学的教与乐
阿姆斯特镇上有一所小学,叫野木小学(Wildwood Elementary School)。听名字就给人一种非常贴近大自然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儿童教育,从本质上说就是“保卫天性”“保卫想象力”。孩子就应该在大自然中无忧无虑地玩耍嬉戏、自由成长。
美国小学一般早晨8:30—9:00正式上课,中午不回家,下午放学较早,不到3:00就放学了。但是这时家长还没下班,无法接孩子,所以野木小学的老师们就在放学后举办了各种课后班(after school programs)。在该校任教的郭乃馨等几个台湾籍老师组织了一个课后中文班。安农大先期赴美的访问学者姜红就曾参加过这个中文班授课,做得非常好,所以我来HC后,她们也邀请我参加。这样我每周一下午就到野木小学给课后中文班的小学生教授、辅导汉语。
野木小学在小镇的另一端,靠近麻州大学,距离HC较远,我通常乘五校间免费公交车到麻州大学下车,再步行到野木小学。但偶尔时间充裕,我会全程步行去野木小学,沿途可以尽情欣赏美丽的风景: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灿烂的阳光、青青的小树林、大片的绿草地,还有跳跃的小松鼠、安静的路人……进入downtown(市中心),看见一些特色小商店,我会进去游逛一番,说不定能淘个“宝”,捡个“漏”什么的。“捡漏”这个词是我跟钱念孙老师学的,钱老师是安徽省社科院文学所所长,当时亦在HC做访问学者,我们住在同一单元。钱老师很有学问,亦懂收藏,对中国文化、文物有很深的研究,特别留心于美国博物馆和一些做传统手工制品的特色小店。HC附近有一家制作、售卖精美玻璃器皿的小店就是他发现的,我们一起去逛过两次。访学结束后,我归心似箭,他去了美国东部考察,参观了一些著名的博物馆、特色作坊、商店,想必一定淘到了不少宝贝。
和美国大学一样,野木小学也没有大门、围墙,坐落在一片绿草坪上,学校建筑面积很大,从外面看很简单,但是走入其中却发现内部十分丰富,除教室之外,图书馆、实验室、体育馆、剧场等一应俱全。教室走廊很宽敞,内设有一排排学生用的柜子。课后中文班设在一个固定的教室,教室很大,分办公区和教学区,墙上装饰得五颜六色,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办公区有两个老师的办公桌椅,很多的书和各种教具;教学区有三四张很矮的小桌子,十几把小椅子,还养着一只小仓鼠。
上中文班的孩子有十几个,来自不同年级。每次中文课都会安排一个主讲老师,一到两个老师辅助,有时会有一些家长参与,帮助展示一些图片、道具和维持纪律。教中文的方式灵活多样、生动有趣,有讲故事、唱儿歌、写毛笔字、折纸、画画……讲故事时,孩子们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主讲老师讲故事,辅助的老师用自制的道具扮成故事中的人或动物进行配合,既形象又生动活泼,即使中文不太好的孩子也能听懂看懂,增强他们学中文的兴趣。每次中文课结束,我们会请孩子们吃些小点心,常会有家长帮我们一起带孩子们去洗手、摆桌子、发点心、倒饮料……我们有时会带着孩子们一起亲手做有中国特色的食物,如包饺子、搓元宵、做十二生肖动物饼干……在做的过程中,我们会告诉他们中国的一些传统节日和习俗,孩子们吃到自己做的食物,特别开心。我们每次中文课就这样在欢欢笑笑、吃吃喝喝中结束,孩子们常常意犹未尽。
在野木小学教中文的过程中,我留心到中美小学教育的异同点。我不太赞成一谈到中美小学教育就特羡慕美国小学教育,而把中国传统的小学教育一棍子打死的观点。其实中美教育各有长短,中国的传统教育确实不太利于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但是在系统传授基础知识、缜密地训练逻辑思维能力以及掌握应对考试的各种方法上,是美国小学教育不能媲美的,所以有很多美国华裔家庭考虑让孩子回中国上小学,希望为孩子今后的学习打下扎实的知识基础。美国小学教育也有其存在的问题,但有些方面确实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比如:美国小学班级人数少,一个班最多20—25人;教师授课时间一般10—15分钟(小孩子能全神贯注的时间大概也就15分钟),然后老师要用各种活动来激发学生的兴趣,让学生活动起来,注重培养学生的动手、动脑能力;老师对学生的成绩有责任保密,绝不会当众公布成绩,甚至发放批改过的卷子时要翻过来给学生,更不搞成绩排名,而是竭尽全力肯定孩子们的一切努力,赞扬孩子们自己思考的一切结论,保护、激励孩子们的所有创作欲望和尝试;对一些“特别的孩子”,绝不歧视,一视同仁……这正体现了美国教育的理念:以受教育者为本,即以儿童为中心,不让一个孩子掉队,让每一位学生快乐学习、幸福成长。
说到“特别的孩子”,我在野木小学还真遇到一个,一个小男孩,他常常是引起混乱的小“祸源”:不是推倒这个孩子,就是惹哭那个孩子。后来林淑芳老师告诉我他患有多动症。但是我发现这个孩子异常聪明,每次教认汉字、书写汉字,或者折纸,他教一遍就会,别的孩子要教好几遍。为了使他不打扰到别的孩子,他母亲常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帮助老师约束他的“过激”行为。对于他的捣乱,林老师、郭老师一般采取的方法就是尽力安慰被欺负的孩子,对他从来没说过一句责备的话。当时我曾联想到:对这样的孩子,国内的老师会怎么做?
在野木小学的教学,让我充分认识到“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一教育箴言。尤其是儿童教育,顺天性,引发兴趣、呵护兴趣是教育者“重中之重”的天职;同时教育是一门艺术,需要教育者用心钻研,而研究的核心就是受教育者的心理。我们的教育有自己的传统,但改革那些不适合现代社会、不符合学生接受知识之自然心理规律的教育理念、教育方法则势在必行。
四、和Kim一家的交往
在HC做了一学年的访问学者,结交了许多朋友,他们对我的工作、生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如Kay教授、卢教授、Liming、Kim……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里我想特别提及的是我和Kim一家的友谊。
Kimberly Chang,张清明,HC文化心理学副教授,我到HC时,她也刚从香港科技大学调来HC,Kay引见了我们。见面交谈,得知她的父亲是江苏扬州人,那么Kim也算半个扬州人,我是天长人,扬州、天长毗邻,方言基本相同;而且Kim在中国很多地方工作过,顿时我觉得我们很亲近、很有缘。因我们都是刚来HC,记得当时Kim说:“你刚来HC,我也刚来HC,我们要互相帮助噢。”
Kim家有两个女儿:Kylie(来自扬州)和Jessie,当时都在上幼儿园。她们在香港上的是双语幼儿园,但美国没有。当Kim得知我在野木小学课后班教中文时,她郑重地请我当家教,教Kylie和Jessie中文(其实Kim中文很好,但她说孩子们应该说标准汉语,她的不标准)。我欣然答应,但Kim说要付我学费时,我坚决不同意,最后我们商量的结果是:Kylie和Jessie跟我学中文,我跟Tom学英文。Tom是Kim的丈夫,美籍意大利人,也在HC工作。Tom性格温和,非常有耐心。我每周一次去他办公室跟他学英语。我为了提高英语水平,在UMASS上了免费英语辅导班,辅导班分初级、中级、高级,我高估了自己的英语水平而选上了一个高级班,结果有点吃力,刚好有Tom帮了我大忙。Tom除了帮我完成UMASS英语班的作业外,大部分时间是和我聊天。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的英语水平,特别是口语有了很大进步。
Kim每个周六下午会带Kylie和Jessie到我公寓来学中文,实际上是Kim和我一起带着孩子们一边玩一边学一点中文。我们制作了一些卡片教孩子们认简单的汉字,如大、小、上、下、日、月……解释汉字意思时最有趣:“大”我们就画个大苹果,“小”画个小苹果,“日”画个太阳,“月”画个月亮……有一次解释“上”“下”,我们还没想出解释的方法,聪明的Kylie爬上沙发说“上”,滑下沙发说“下”,Kim高兴地说:“Yes,Yes,You are smart!(对,对,你真聪明!)”小孩子的理解力、想象力有时真的出乎我们的意料。我还教过她们几首儿歌:《两只老虎》《小星星》《找朋友》等(这些都是我教儿子时记下的,正好适合她们)。孩子们在房间待烦了,我们会带她们到外面的草地上、小树林去玩,一边荡秋千一边背儿歌,两个小不点真的很可爱,有时她们会排着队一边走一边唱儿歌,萌萌的,憨憨的,常引得HC的大学生们围观。我不知道Kylie和Jessie跟着我到底学会了几个汉字、几句中文,但是可爱的她们却给我带来极大的欢乐,冲淡了我的思乡之苦,所以每到周六我就会盼望着她们的到来。
Kim 家的房子靠近野木小学,在野木小学上完课,我常会去Kim家蹭饭,吃完晚饭,Kim会送我去UMASS上英文课。在HC的一学年里,我在Liming家吃饭最多,其次就是Kim家,1999年的圣诞节和除夕都是在Kim家过的。与Kim一家的交往除了给我带来很多的欢乐外,在教、养孩子方面也使我获益匪浅,特别有两件事让我感触很深。
第一件事:我第一次去Kim家时,发现她家没有电视机。我当时问为什么,Kim解释说:看电视对小孩子眼睛不好,另外很多电视节目并不适合小孩子,而且不看电视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在电视机普及的现代社会,要拒绝电视真的很难。我曾看过一篇报道:到1999年地球上最后一块没有电视的地方——喜马拉雅附近的不丹也装上了电视。一个纽约市的独立制片人到那里拍摄纪录片,发现不丹的和尚在民众家里进行宗教仪式时,眼神竟然迷失在电视里,可见电视的魅力,连最虔诚的宗教人士也难以抗拒。孩子看电视好不好,这个问题一直争论不休。很多教育专家经多年研究认为,如果希望通过看电视扩大孩子的知识和视野,不如一起读书、看报,去博物馆、展览馆,去自然界观察和探索。即使专门为孩子们制作的电视节目也是弊大于利,如动画片,专家认为动画片束缚了孩子的思维,因为动画片把故事角色模式化,电视全方位地提供信息,给人想象的空间很小,这样就使孩子缺乏自己的思考和想象。所以要保护孩子的想象力,就讲故事给他们听。美国迪士尼公司曾发出过一个公告,即购买“小小爱因斯坦”录像带或DVD的用户,可以原价退款退货。对此做出的解释是:我们首要的目标是鼓励父母和孩子间的互动。对于如何提高这种亲子互动,我们一直在进行研讨,我们会继续给家长提供各种选择,来帮助家长创造更多和孩子互动的机会。可见,做儿童教育节目的集团也很清楚亲子互动对孩子的重要性,与真人的互动学习比从屏幕上学习效果更好。所以,应该让孩子远离电视,少看电视,多阅读。要让孩子不沉迷于电视,甚至不看电视,家长起很重要的作用,首先家长应以身作则,其次要抽出更多的时间去陪孩子。这一点Kim做得非常好,我很敬佩她(回国后,我也采取了一些方法限制儿子看电视,效果不错)。
第二件事:一次Jessie拉肚子,Kim坚持不给她吃药,当时我很着急,说:“赶快看医生,开点药。”Kim说:“看过医生,不用吃药,过几天就会好的。”我表示怀疑,但是两天后,Jessie真的好了。后来与其他几个美国家庭和在美的华裔家庭接触,我发现他们有相同的观点,就是孩子有小毛病是不需要吃药的,特别是拒绝抗生素。对感冒发烧,他们常用的方法是冰敷,用有拉链的保鲜袋装冰块,用干净的毛巾裹了冰敷全身。如果只是着凉感冒不发烧,就让孩子吊着鼻涕,几天自己就会好。他们认为感冒发烧是孩子成长的过程,是增强抵抗力的过程,如果用抗生素反而有害于孩子。这对于我思想上是一个冲击,我一直认为孩子生了病必须立刻看医生,赶紧吃药,快点好起来,而且什么药好得快就吃什么药。后来我曾上网查有关抗生素的问题,发现我国竟然是抗生素生产大国,也是使用大国,我国每年生产抗生素原料达20吨,其中18吨自用,我国人均年消费量为138克,是美国的10倍,美国人均年消费量仅13克;我国医院抗菌药物年使用率达70%,而英美仅22%—25%。滥用抗生素的危害很大:损害人体器官,诱发细菌耐药性,导致二重感染……特别是诱发细菌的耐药性,会导致超级细菌出现,而超级细菌的出现、传播、扩散,将对整个人类生命产生巨大威胁。难怪美国对抗生素有着非常严格的处方管理,有人说在美国“买抗生素比买枪难”。受此启发,后来我给孩子用药便特别慎重。我也希望我国国内对滥用抗生素的情况重视起来,国家应制定颁布一些合理、安全使用抗生素的法规,健全药品管理体系。同时,要加强宣传教育,提高全民用药基本常识,确保全民健康和安全。
常言道“处处留心皆学问”,在与Kim一家愉快交往的日子里,我们建立了珍贵的友谊,更在跨国文化交往中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共同提高。于我而言,这其中获得的“学问”,或将终身受益。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我在美国教汉语的日子已过去了十七载,这是一段难忘而宝贵的经历,它让我在此后的教学与文化交流中有了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同时亦让我见证了新时期中外文化教育交流与发展的日新月异。如今中外文化交流已蔚为大潮,安农大与美国HC的合作项目亦进入崭新的、更高的阶段,作为在这条道路上的跋涉者和见证者,我为这条道路越走越宽、事业开花结果而满心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