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把岁月编织成一幅画(唯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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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中深处的它们

▲文/李兴海

所有知识、一切的问题和答案,全都包含在狗身上。

——卡夫卡

巴金曾写过一文,《小狗包弟》。这篇朴质的散文,未能像教科书里所写的一般,真挚感动众人。至少,我没看见身旁的哪位同学因此文伤怀或是悲恸。

暗地里,我熟读了很多遍,把那些纷乱繁复的情绪来回拾理多次,好让它们不在课堂上汹涌而出。

我曾养过那样的狗,不过不是一只,是整整六只。

午后,即便我轻垫着脚尖穿过花园,它们还是会察觉得到,从先前不知的角落里流窜出来,四面八方,翻滚着,跳跃着。

偶然,我身着白裤接见外客归来,硬是怕它们会用黑乎乎的爪子沾染了它,于是绕很长的路,从花园的那头穿过草坪,再到门口。可不知为何,它们还是能发现到我。哪怕只有那么一只见到了我的模样,也会因为吠声立刻召来其它五个不同身形的毛茸茸的皮球,朝我整洁的白裤上欢跃。举手,踢脚,无法打散。

索性,它们是会累的。因此,有过那么一段澎湃的时刻后,它们开始归于平静,伸吐着舌头,眼睛半眯伏倒在我身前。

它们经常会因争食咬架。尤其是个头最大的两只,一黄一白,天生就是仇人,谁也不服谁,动起嘴来,煞是吓人。

从屋里拖拉着咬到屋外。惨叫,灰尘,零落的毛发,像一场交战中的擂鼓必不可缺。我时常会因为它们的撕咬大发雷霆,举着棕黑修长的木棍从楼下咻咻地跳下来,一棍一个,将它们打翻在地。

顿时,它们由撕咬转成了哀号。远远地后退,满眼恐惧地遥望着我。

我承认,打下的那一刻我便后悔了。因为,对一个真切投入几年情感来养动物的人说,这些会乱蹦欢跃迎面撒娇,会不管坎坷坦途都追随于你的小畜牲已经不再是可用金钱来衡量的货物。更多的时候,它们像一群散落在阳光中的纯真孩子。

半夜,我背着家人起身,给受伤的那两只狗投放了肉块。遗憾的是,它们闻声醒来发现是我,竟闪电般腾窜而起,紧贴墙壁,久久不敢上前。看着它们惊恐的神态,我的泪水恍然夺眶碎开。

我放下肉块,远远地站开,像午后它们遥望我一般,畏缩地站在暗黑的角落里。半晌之后,它们确定我不会再上前来才缓缓起身嗅食。

实质,我是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的。虽然我经常严厉地责打这两只好调皮扰乱的狗,可最偏爱的,却是它们。

不管饥饿,困顿,只要我不曾停下来,它们就会紧随身后。哪怕周旁有喷香的牛肉,它们也绝不会偏离半步。它们像我的孩子,甘愿与我共苦痛。

我想,倘若它们也有着言语,那对我狂吠的“汪汪”之声,会不会就是一次次地叫这我“父亲”“父亲”?

它们终是要离我而去的。这仿佛是所有生物来世一遭的最后使命。

黄狗走后没几天,白狗也跟着走掉了。深夜,每次路过那两户熟悉的黑铁栏杆,总会想,怕是黄狗在阴冷的那头太过于寂寥才把白狗叫去做伴的吧?我自慰道:也好,也好,这下不管怎么撕咬都不会有人责打你们了。

可往往话还未在心间说完,热泪就湿了一脸。

后来,我又买了两只狗。一黄一白。

坐下蓊郁的树影中苦读,时常会有一黄或一白的影子匆匆掠过我的视线,余光中,我仿佛是看到了它们。惊恐地叫着它们的名字,可当它们停顿了身形,怔怔地看着我时,我才发现,它们不是它们。

它们俩那么乖巧,情似兄弟,怎么会是粗暴野蛮的它们呢?

月末我去山上游玩,一时起兴忘了时辰。披衣欲回时才知,红日将垂。

我想,跟我同来的这一黄一白怕是饿坏了自己觅食去了吧?转头收拾行装才发现,它们俩正安稳雄视地看守在背包前。

不知为何,凉风徐徐的暮色里,我的双眼竟会一路噙满了泪水。

下山时,碰上一群调皮的孩子,我生怕这一黄一白会见乱扑咬他们,于是将它们带到了路边。谁知,他们竟觉它们可爱,嬉笑挑逗,抛掷食物。

说实话,那时别说狗,连我都饿慌了。再加上一路奔波,早是心力交瘁。孩子们未曾出于恶意,我想,它们爱吃就吃吧。谁知,它们竟高扬着一黄一白的毛茸茸的脑袋,寸步不离地追随着我,对脚下鲜美的食物置若罔闻。

灯火通明的山脚下,疲惫的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潮,坐在冰凉的石阶上侧头痛哭起来。它们俩一言不发,安静地将头贴于我的膝盖上,呼呼地喘气。

那样的星空下,我怀抱两条温热的狗,毫无惧怕地行走在马路上。城市中林立的高楼大厦,错综复杂的看不清尽头的马路,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模糊。

回到家中,此起彼伏的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似乎能看到,昏黄的灯光下,两条一黄一白的正在撕咬滚打的狗,因见到我的到来猛然松口,急急翻身越过草坪,与其他几条狗一起争先恐后地跳到我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