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留住项伯,但他也没走远,不过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的凉亭做了半日。他背影不似从前那番潇洒,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些萧瑟。以前那个对什么都不在乎,交心极淡,清寒入骨的项伯,什么时候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那样遥远。
我想,他一席白袍孤零零的杵在亭子里头,好似在等着什么,或许是我方才真真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不大高兴了,想等我出去宽慰他一番。我捏着他留在桌案上的小水壶,踌躇了一下,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项伯何人,怎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感到难过。他若是真感到难过了,我还想同龙且放个烟花庆祝一番才对。况且,他即便是难过了,也不应当由我去宽慰。我同他唯一的牵连不过是一个项羽,他来寻我,我去求他,皆是为了一个项羽。项伯难过,最适合宽慰他的,自然也是项羽,和我没甚关系,我也笨手笨脚的宽慰不好,若是宽着宽着宽反了,反倒惹事。
干脆将水壶里头变凉的水捏了个决温了温,眯眼靠在桌案边打起瞌睡来。
师傅同我说,等待要给该等待的人,等得来的人。我想等项羽,且也等了,一等就是好几年,虽然着好几年对于我们妖来说,不过就那么芝麻小的一回事。可项羽再挤不出那么多个好几年让我等,他不来,所以我想去寻他,可即便是寻着了,我也靠不近他,他的边上,还有个虞姬。我眯着眼瞌睡打的迷迷糊糊,灵台也是迷迷糊糊,想项伯该等的人又是谁,他想等的人,等的来的人,又是谁。想了半刻钟,觉得自己肯定是睡迷糊了,项伯这样的人,交心淡如君子,又怎么可能会有想等的人。方才我瞧见他的萧瑟,大约是这几日担忧的没睡好,所以看走眼了!
我睡的有些熟,恍然间听得一个呼吸声近在咫尺,同前几年我在芈心处养伤被照料的人呼吸声不大一样,这个更源远流长。若是说那人的呼吸密如古林,每一声都浑厚有力,那此番我听见的这个,应当同深海一般,看似浅澈,实际深不可测。
搭在我腕间的玉镯不似从前那般温和,时刻透着冰凉的寒意,寒的比我手中捧着的凉透的茶盏还要凉。我觉得我今日虽是睡的熟,可想的不是一般的多,比如项伯扇坠上的那枚玉,同子言景离所佩的玉应当是同一材质的,同龙且送我的如今大约被我压在箱子底下的那枚应当也是一样的。同我腕间的玉镯,好似一样的。它们一样的地方很明显,就是那玉有灵性,带在身边久了,会刻出心里头最深的渴望来,景言齐飞如此,我腕间玉镯里一线红丝所拼凑的籍是如此,龙且送我的那枚圆润的玉上莫名其妙浮现的劭,亦是如此。明眼的人一瞧就知道,不过我不大巧,只是单一的一次只瞧见一块,所以没想到一块去。
风从门边吹进屋里头,吹的十分欢快,我也冻的十分欢快,这欢快却没能打扰到我的周公梦。迷蒙间我想,项伯应该回去了,迷蒙间我张堪忧,瞧见项伯却仍然坐在那凉亭里头,迷蒙间我想,大约我还是在做梦。若是我醒来,项伯还在,定要同他在说一说。
张良要利用我,十有八九是要来对付项羽的,可眼下刘邦军力几乎同项羽旗鼓相当,添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反而少个捣乱的。张良要怎么利用我,利用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我还没从那锦衣玉食的生活里头悟出来。我这啃了几天张良命人送来,上等贵客菜的脑细胞,同那些被我吞下肚的菜一起,消化了个干净,再要猜张良打着什么算盘,委实是太困难了。可项伯大约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的,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窗外头不知何处来的牡丹开的胜,花香随着风一阵越过一阵飘进我鼻子里,让我睡的很舒心,我又想,要待我起来还见着项伯,大约是不可能了,那没来得及问的话,也只能靠我从哪些饭菜里头细细的悟了,但愿还不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