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更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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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用奇方险夺人命(3)

更新跨进门去。抽噎哽咽泪水雨洒一般的苏小姐突然泪眼圆睁,呆呆地望着丈夫盯了一阵,再瞪一眼掩嘴窃笑的小秋叶,明白过来,竟然掩面大恸。更新和秋叶劝说了好一阵,她才止住眼泪,转悲为喜。二人这才各自坐下,秋叶欢天喜地地倒水沏茶,彼此又说了些问候的话。更新打量着眼里仍有泪光但面色霁和的苏小姐。只见她穿件粉红掩襟绣衫,下着葱绿百褶裙,光润的脸上略施粉黛;小巧的鼻子下朱唇润泽,宛如一颗带露樱桃,虽非花容月貌,却也光彩照人。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娘子,也第一次发现她竟那么漂亮。苏小姐被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羞涩地低头弄着衣裙说:“相公比在家时清减消瘦了些,你受苦了!”

更新道:“我是被他们请来的,好歹也算是王爷的客人,谁敢慢怠!倒是你们千里迢迢地奔波客居,吃了不少苦头!”接着又关切地问,“你病好利索了吗?”

这是新婚以来听到的丈夫第一句疼爱的话,苏小姐动情地点头回答:“谢谢相公记挂,只要你平平安安,俺也就没病了。”说着眼里又涌出了泪花,顿了顿又说,“你被金巡抚举荐进京给公主治病,明摆着是个陷阱,你不知道俺和爹娘心里多急,亲戚朋友邻里乡亲都在为你担心,都说这回凶多吉少,只怕王府好进难出……”说着不住抹泪。

“真是世事难料,不谙医道的刘更新竟然做了一回皇家郎中!”刘更新调侃地说,“不过也好,逼着我临渴掘井,还真入了点门道。”

秋叶续着茶水,欢颜笑语地说:“我当初怎么跟你说来小姐,我说刘公子不是凡人,肚里的点子比诸葛刘其(基)还多,神仙都奈何不了,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现在放心了吧!”

“刘其?那个刘其?”更新还从未听人把诸葛亮和刘其并称的,觉得新奇。

“就是跟朱洪武打天下的那个军师嘛!”秋叶朝更新一哂,“我的好姑爷哩,连你家老祖宗都忘了!”

更新端起茶碗刚啜了一口,又喷到了地下,笑得打跌。小姐也掩着口笑得身上乱颤。

秋叶瞪着他们的样子说:“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不是?”

小姐止住笑,说:“傻丫头,那是刘‘基’,不是刘其。”

秋叶却不在乎,“什么‘鸡’呵‘其’的,反正都是那个人。这人名字也怪,咋不叫‘鹅’呢!”

惹得更新、小姐又一阵好笑。这一阵笑打破了刚才还有点拘谨的气氛,二人都随和起来。说到如何为公主治病,自然说到以毒攻毒的奇方,由奇方说到怪郎中。

“那木郎中男不男女不女,模样儿别扭。”秋叶续着茶插嘴,“开始我还看不起他,没想到怪先生人怪道分高,还真神!”

小姐接着道,“那人好像是故意装出来的老相,却有奇才。细看了你提供的公主病状,便断定是腹内毒虫作祟,说这病并不难治,他有祖传奇方。”小姐说着轻嘘一声,“王府里里传出好消息,我登门谢他,谁知他分文不收。”

更新越发惊奇,“这位木先生身手不凡,我定要会会,一是当面致谢,二是求教。他现在哪里?”

秋叶指着门外说:“他就住在前院的西厢房里,这两日没看见他。我去瞧瞧,喊他过来。”说着就往外走。

更新急忙止住说:“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理应登门致谢,怎能呼来唤去呢。”苏小姐也随声附和,说登门致谢才是礼数。于是秋叶带路,夫妻二人一块来到前院。

房门关着。更新亲自上前拍了两下,礼貌地唤了两声,却无动静。门推开了,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生得弥勒佛样的店掌柜紧着走过来满脸堆笑说,这房里的客人今儿一早刚刚结账走了。接着又道:“那人也怪,一句不说,把一个银锞子往桌上一撂,便出门去了。我追出去说客官,还没找你钱呢,他挥挥衣袖,头也不回……”

更新若有所失地走进空荡荡的屋里,在洁净的青砖地上踅了一圈,突然发现白粉墙上题着一首诗:

少年意气贯古城,

有缘无缘总是情;

痴心化作邯郸梦,

青灯古佛慰余生!

木卯泣血

那俊逸飞扬的钟王行草,同药方上字体一致,更新恍然大悟,“木卯”合起来正是一个“柳”字!再细看那诗,只觉得字字是血,行行是泪,这诗也只有他能看得懂;题诗者的心境也只有他能体会得出。他呆呆地看着,看着,两行热泪迸涌而出。

“华歌——!我来迟了,我来迟了!等等我呵……”他突然爆发般地大声喊着,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听得心颤,呼喊着发疯似的向外跑去……不是结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河南林县处太行山之一隅,沟壑纵横,历来干旱少雨,却无灌溉之利。正常年景不过六七成收获;一遇干旱,颗粒无着。地瘠多灾,山民生计维艰。朕以宽为政,闻之怆然。幸有本地人刘更新上达天听,从颁旨起林县赋税减半征收,如遇灾年,地方官员如实上奏,可以全免。钦此减赋诏书下达林县,全县百姓山呼万岁,朝着北方叩头谢恩。人们在沐浴浩荡皇恩的同时,无不念叨刘更新的好处,许多人还在家里为他立了长生牌位,当神一般供着,日日为他焚香祈福。消息传来,下川村更是喜庆热闹非常,村人兴奋,荣耀,自豪!村头老柿树下天天赶会一般聚满了人,谈论的话题句句与刘更新有关,一边说话,一边朝远处探望,盼望着他心目中最有能耐、最仗义善良、最值得尊崇的英雄归来。

“要说咱们的更新呀,那是真正的天降贵人,落草儿就有异相!”说话的是辛石锤。他已六十多岁,满头满脸硬铮铮的白发茬子,脸膛红润,精神健旺,说话依然洪钟一般,只是少了两颗门牙,难免有点跑风。见大伙注意听着,他两手一碰,把烟锅里的烟灰磕掉,比划着说道:“那年大年三十夜里,我才背着石匠家具从山西锻磨回来,走进村瞧瞧头顶上的月亮,正是半夜的样子……”

“嘻嘻嘻……”一个人笑出声来,“老石匠呀,你不是在说胡话吧,大年三十哪来的月亮?”

大家跟着一阵哄笑。老石匠摆摆蒲扇大手严肃地制止道:“不要打岔,算我说差了还不行——是星星,反正都是天上闪光的物件嘛!——我说到哪儿啦?”

“半夜,走进村子啦!”

“对,走到刘东家的门前了。啊唷,我吃了一惊——只见刘家房顶上一道红光直冲斗什么来着……对了,斗牛,直冲斗牛!”他用烟袋戳着天上,说得神乎其神,“就在这时刘家屋里传出婴儿哭声,有声音高兴地喊着:生了!生了!太太生了个白胖小子……”

大家听得一片嘘声,谁都觉得这是真的,随声附和:

“嗯,这就对了,就在那天半夜我也看见了半天红光,把窗子都映红了,还以为是谁家赶早儿放的烟火,可没听见响声,我纳了二十多年的闷儿,听你这么一说,才算解开了这个迷团,原来是这么回事!”说话的老汉和刘继基家是邻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鼓词里说,朱洪武出生的时候屋子就像失了火,街坊跑去救火才知道是朱家生了孩子;诸葛亮出世的时候有一颗闪亮的星星落入他娘的怀里。凡是天降贵人都要有异样儿出现,更新不是凡人。”

“咱更新本来就是天上的文曲星嘛,论才能也不比诸葛周郎差啥!”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不休。老石匠见自己的话引起了重视,就像得了彩头,得意地哈哈一乐,挥着手里的烟袋让大伙安静。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接着说:“更新打小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虽说不是我的儿子,可我比疼亲生儿子小石头还多着几分。那年他扯着我的衣襟去横水赶集。走到横水桥头,一个身穿长衫、手拿折扇秀才模样的人正在摇头晃脑的读那修桥石碑,围了一圈子人。小更新也挤过去看,被那人在脑瓜上敲了一扇柄喝道:‘毛头孩子也往前凑,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更新挺着胸脯大声嚷:‘当然知道,碑上写的文字我都会背出来了!’那人骂更新小人说大话,要能背出来我给你十两银子;要是背不出来就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更新也不答话,上前把碑文看了一遍,立马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秀才惊得直吐舌头,在场的人哗哗拍起手来。更新却说,这不算什么,俺还能倒背出来呢。说罢又倒着背了一遍。秀才更加佩服,连称神童,一边赔礼,一边掏银子。”老石匠正说着住了嘴,掏出烟布袋装烟。听得入迷的人们不住追问下文。

老石匠不慌不忙,美美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这才接着说道:“我原想用锻磨挣的钱给他买个‘一圪夹’(烧饼里夹油条)吃,这会不用了。我们去集上最好的馆子,胡吃海喝一顿。吃饱喝足了又去看跑马上杆、耍社火说书玩西洋景儿,天黑回来兜里还剩下八两银子——我上山西下河南忙累一年也挣不了这么多!”老人说着长嘘一声,感慨地说,“这就叫有智吃智,没智吃力。有智(志)不在年高!”

老石匠的故事刚讲完,有人突然指着远处嚷:“有人,有人来了,是不是更新回来了!”所有目光,齐刷刷朝一个方向望去。黄土路那一头现出一簇小黑点儿,正在向下川方向蠕动。不错,是人,是好几个人!看样子很有可能!

辛向举一手扶着柿树一手踏着孙子的肩膀也站了起来,揉揉昏花的眼吃力地望着。他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腿脚不稳,耳朵也有些背。所以他每天总是背靠老柿树坐在矮脚凳上很少说话。别人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听一半糊里糊涂舍一半。他想念更新,比别人更急切盼望着他的归来,因为他已感受到,阎王爷不时向他招手。他去之前想再见见这个最令他折服的年轻晚辈,想和他唠叨唠叨,说几句心里话。刘更新不但是他一生中最佩服的人,且是他的恩人——他这个廪膳生员身份是刘更新一步一步给弄到手的。直到现在,每年六斗米二两银的补贴不说,更重要的是身份名气;秀才身份不但生前荣耀死后刻在碑上立在坟上也光鲜无比,子孙后世提起来也脸上生辉。人老了就爱想以前事,想起四十多年的寒窗苦读考场经历又是愤慨叹息又是无奈可笑。被那些装腔作势的考官糊弄了几十年却毫无察觉,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个地道的大傻蛋!要不是跟着更新一块赴考彰德府钻出了迷魂阵,到死都明白不过来呢!老人浑浊的眸子前迷迷茫茫的一片,除了写意画般的山坡田野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问旁边的人:有多少人?有轿子没有?有马没有?听不到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说:更新喜欢骑骡子,他媳妇儿要坐轿的,所以至少要有一顶大轿才是!又过了一会听人说,有四五个人,没有马也没有轿,都是徒步儿走着,看穿戴不像。他松了口气,让孙子扶着一边落座一边呐呐:“我就计算着更新还不该回来哩!”

旁边的几个小伙正在扫兴,听他这么说便问:“老爷爷,你怎么计算着更新还不该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