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之内,众客端坐,凝神静听,在这青楼烟花之地,本应轻佻暧昧的琵琶声,却显得格外悲戚孤寂,仿佛在倾听一个妙龄少女倾诉着她不幸的身世。
众人目光皆凝聚在台上,抱着琵琶的清雅女子,她着一身淡素文润的粉色罗裳,长发束着在平民间颇为流行常见的坠花髻,一双纤纤玉手,如凝脂般的手指,拨弄着琵琶弦,再看她的容貌,虽不是令人忘言的绝美容颜,却出落得难得秀气,绝非这青楼里的风尘女子可以相提并论,配合着手指拨弄,不由让在场之人想到白乐天的诗句,轻拢慢捻抹复挑,这大才子果然诚不欺我。
很多人都认为,青楼便是寻花问柳之地,是男子发泄欲火的去处,里面只有肤浅的金钱皮肉生意,但其实也不尽然,不少文人雅客都爱出入这类场所,或是吟诗作对,或是听歌赏曲,历来不少大才子大诗人都是风月场所的常客,后世总是对这些才子诗人流连风月有着别样的宽容,青楼变得不再下流,而是风雅,那些有名的大诗人多多少少都与青楼女子有着暧昧的各种传言。
如今众人好古,尤其是盛世时期的这些旖旎之风,仿佛在这些地方醉生梦死,就能忘却世间烦恼,不由让人感叹,曾经强大的汉人王朝,如今却只能分崩离析,躲在各处角落,偏安一隅,纸醉金迷,而中原之地正饱受野蛮的胡人到处肆虐,也不见任何汉家儿郎挺身而出。
而姜若兰想要通过武力和胜仗改变的,其实就是这种风气,她想让大梁子弟不再沉溺于酒色,让他们明白偏安一隅只有死路一条,让沉睡于汉人血液中的热火再度燃烧。
不过,从小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氛的郑小七,是不会明白的,他也听不懂什么琵琶曲,也就是那抱着琵琶的小美人颇有姿色,本来没什么兴趣的他,想了想,还是凑到了南宫烛的身旁。
“喂……”郑小七虽然跳脱,但也能感觉得出来,如果此刻自己大声嚷嚷,估计此处所有人都会愤而起身,把他从这里丢出楼外。
南宫烛专注地看着琵琶女,也不知是没听到郑小七的呼喊,还是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整天和自己作对的小子。
郑小七可不是那种能在这种地方耐住性子的人,他是跟着山寨的师爷读过一些书,但是对于听曲这种高雅行为,他是欣赏不能,见南宫烛没有反应,郑小七便随意地抠了抠自己的鼻子,然后悄然丢进南宫烛面前的酒杯。
就在要丢掉鼻屎之时,南宫烛立刻伸手抓住了郑小七的手臂,碧色的眼瞳露出怒色。
郑小七见到南宫烛有了反应,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低声道:“装作听不见是不是?话说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南宫烛白了郑小七一眼,缓缓放开郑小七的手臂,一来此时的气氛确实不适合说话,二来他也当真不想和郑小七多费口舌解释什么。
郑小七见南宫烛还是不理,当即拿起那杯已经掉入鼻屎的酒杯,侧身准备给坐在旁桌的人送去,南宫烛简直要抓狂,当即拽起郑小七的手臂,在众人不满的视线中,风风火火出了楼阁。
“你不是不理我吗?”郑小七冷笑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南宫烛瞪着郑小七。
“我刚才不是问你了吗?”郑小七反问道。
“青楼不只是嫖,也可听曲,明白了吗?你不是喝醉了在房里吗?跑出来做什么?”南宫烛也只有和郑小七说话的时候,才会说这么多,主要是郑小七总是故意和南宫烛唱反调,装作听不明白,只能逼得南宫烛解释清楚。
“那不行,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不能脏了,我宝贵的身子是留给我大姐的!”郑小七颇为骄傲,先前的醉酒仿佛也已经清醒过来。
“那莫要来烦我。”南宫烛根本不想听郑小七那乱七八糟的解释,厉声道。
“别呀,他们几个都在快活,我一个人太无聊了,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喝碗馄饨?我请!”郑小七笑嘻嘻道。
南宫烛嘴角一抽,他放着里面娇艳欲滴的琵琶少女不要,却和你一个大老爷们去喝馄饨?那他可真是疯了。
“滚!”南宫烛怒视着郑小七。
“大不了我再给你加个汤团!不能再多啦,我的赏钱都换成户籍了,我还要存钱娶我大姐呢!”郑小七颇为为难,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没弄清南宫烛愤怒的原因。
“两位,请不要在此地喧闹,会影响里面的客人的。”一名长相颇为怪异的小厮上前来,提醒着二人,要说为何怪异,只是那额头拱胀,虽达不到寿星公那般,但也颇为影响美观,以至于两人乍一看没看清对方究竟是男是女,不过从声音上来判断,似乎是个女儿身,只不过这样子突然出现,着实有些吓人。
而这怪异女子察觉到两人的眼神,南宫烛还好,虽然也有惊讶,但是良好的素养让他的情绪转瞬即逝,但是郑小七却不行了,眼睛居然死死地盯着女子那额头,如此女子岂能忍耐,她怒视着郑小七,阴怒道:“很喜欢看吗?”
郑小七立刻感觉浑身一颤,咽着口水,在怪异女子阴怒的目光中,连忙摇头,道:“没,没有,对不起!”
“你们若是不动音律,便就此滚开,不要妨碍我家姑娘弹曲。”怪异女子呵斥道。
“都是误会,请姑娘莫要介意。”南宫烛少有的客气起来,这让郑小七都感到意外,但是南宫烛却实在是给里面那位琵琶女一个面子,毕竟那曲弹得着实动听。
“要么坐进去安静地听,要么就走。”怪异女子如是道。
所以说,这终究是个看脸的世界,如同郑小七看到怪异女子那长相感到愕然,其他人看郑小七与南宫烛,也是能够分得清优劣,郑小七一身痞气,且看上去幼稚如孩童,而南宫烛呢?相貌英俊,五官端正,一只碧色眼瞳更显魅力,任何女子看到他都会感到惊艳,这就是姜若兰曾经所认为的,天生女相。
当然,经过这些年在外逃亡,南宫烛已经比以前硬气许多,至少皮肤黑了不少,脸部棱角也变得分明,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清隽美男子,否则若是还和以前在南卫皇宫里那般秀气,指不定要被人当成女子来看。
“对了,想向姑娘请教一下,这里面这位琵琶女是何芳名?”
怪异女子瞥了一眼南宫烛,看着对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模样,她果然生不起气来,只能带着一丝不满道:“玉珑。”
“玉珑?”看着怪异女子离去,南宫烛带着困惑念叨着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