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石守信如此羞辱自己，这几日本就颇为烦躁的郑小七几乎就要拔刀暴起，其实如今在此地之人，皆是失落、沮丧，全然没有了先前缓缓迁移时的其乐融融，改变这一切的源头或许是因为族中人的叛乱，但是更多人包括鹤皆将此归咎于那场大火。
作为罪魁祸首的郑小七，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晓，但是他却在这种氛围中不断怀疑与质问自己，到底是对是错，自己明明都是按照姜若兰的行为方式来做，可是同样放火，同样的信念，为何得来的结果完全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袍泽的石守信还要出言刺激，他自然再也无法忍耐，怒视着对方。
石守信算是摸透了这个小子的脾气，若说罗牙是性格固执的老实人，那郑小七便是个狡猾又时常冲动的混蛋，或者说，完完全全的市井无赖，结合以前当过山贼的经历，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
以前在中原混市井时，石守信见过太多这样的混小子，狡猾多变，但是毕竟眼界狭窄，许多事情只能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围内去做，根本想不到事情的后果，凭着一点小聪明横冲直撞，一些小问题自然容易解决，可到了大事上，往往只会头破血流。
梁国说是一国，但在曾经那些强大的帝国面前，其实也只是偏远地区的州郡之地，哪怕如今被胡人荼毒的中原，也比这边地好上太多，同样做一个小混混，市井无赖，那石守信也比郑小七要强上数倍，并无其他理由，只是见识多广便足够了。
“臭小子，你做事就从来不经过大脑的吗？”石守信终于能够压制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此刻当然要以年长者的身份来好好教训他一番。
“你说谁不经过大脑？”郑小七仍是不服。
“你光看着大姐两把火烧了成军屁股尿流，可你有想过，她是如何烧的？”石守信虽然没能参与两场大捷，但是战事信息却早已公布于众，口口相传，甚至连一些茶馆中也多了姜若兰的故事小传，石守信当初在参加江湖人士的会盟时，也得到了不少关于姜若兰的信息，所以他知道的事情可比郑小七还多。
“什么叫如何烧的？放火呀，还能如何？”郑小七怒视着石守信。
“你且看看第一把火，大姐率军提前布置木炭硝石于鱼肠谷，谷外砍伐多余灌木杂草，杜绝引燃之物，士卒们也是避开火焰，立于山崖与山谷头尾，待成军辎重进入后方才点火，饶是如此，仍是有百多人被误烧而死。”石守信侃侃而谈，“那第二把火，还用我多说吗？你可是亲历者，你自己说说看，放火前做了什么？”
“放火前……”郑小七听完后神色有些慌乱，“大姐带人挖了将近一个月的壕沟，即便是放火之时，也命人严防死守……”
石守信当初听到姜若兰的各种所为时，便惊叹不已，一介女流，胆大心细，做事缜密，后来与其一同出关，其身先士卒，作战勇猛，体恤下属，不由让人怀疑这是真武下凡，只不过投错了女儿胎。
“所以呀，当时你要放火，我就劝你不要这么做，你非但不听，还擅自行动，结果便是死伤数十人，神风部的牛羊财物也尽数焚毁，这剩下百十来人又该如何在这草原上活下去？”石守信哼道。
“可大姐说过……”
“你别再大姐大姐的了，你大姐就是你这么教你打仗的？不顾无辜者死活？”石守信质问道。
郑小七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罗牙倒是开口道：“其他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大姐绝不会轻易牺牲任何人的性命，她每一次的身先士卒，不只是激励我们，或许就像她自己说的，只要她手中兵刃多挥一下，或许便能多活一个士卒。”
“不错！”石守信倒是没有想那么深，毕竟自己并未与姜若兰接触多久，但是郑小七与罗牙却是跟着姜若兰一起从鹧鸪山脉走出来的，所以当罗牙说出此话，石守信也有些恍然之感，也对姜若兰更佩服了几分。
“这些东西，光我们讲没用，只能你自己去理解了。”石守信如是道，“你小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吧。”
郑小七其实仍是没有转过弯来，但是此刻也无法辩驳，至于自己到底错在哪，或许真如石守信所言，只能自己慢慢理解了。
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与族人小心翼翼搭火烤鱼的鹤，这个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女子，正努力让她的族人脱离沮丧与悲戚，而那些神风部的族人看到她，也如同看到了神明一般，能够暂且忘却苦楚。
郑小七轻哼一身，脱了自己的上身衣物，只留一条裤衩，扑通一声跃进了漠河之中，在水中数次上下后，他手里的短刀上，也插了一条还在挣扎的白鱼。
“这才对嘛……”站在岸上的石守信嘿嘿一笑，“一会儿你自己拿去给……”
石守信的话语还未说完，突然听到远处一声惨叫，原本正在休息的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郑小七急忙爬上岸来，与众人一样四下寻找着惨叫声的来源。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惨叫之人，不过他已没有了声息，更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不知何时，一群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胡人气势汹汹地出现在眼前，他们似乎是顺着河道边缘悄然靠近，等到发现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他妈的，又是那些野人！”石守信破口大骂，先前就是这群人偷袭三人，害得三人沦落至此。
“这群狗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郑小七随意地穿上衣服，口中骂骂咧咧。
而鹤显然知道这些人的危险，当即用族语大声呼唤，郑小七他们听不懂，但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族人们纷纷全部靠近聚拢，她将青壮年男子全部安排在外围，并且表示只要保护族人周全，先前参与叛乱之事便既往不咎，反正策划叛乱的魁首已死，鹤愿意不追究责任，他们自然乐意，而且此刻已被野人包围，只能依靠众人之力，方才有一线生机。
这些未开化的野人，即便是草原上的部族遇见也极为头疼，他们疯起来比狼群还要可怕。
一名似乎是酋长的高大野人，手中握着一把修长精致的长刀，遥遥指着神风部中央的鹤，仿佛在示威。
“我去他娘的！”郑小七突然破口大骂，因为他发现，那个野人酋长手中兵刃，居然正是自己先前遗失的定方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