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哲一语中的，不愧为草原雄主，难怪连姜若兰对他亦是处处提防，石守信观其谈吐神态，又操着一口较为纯正的西南汉语，若非他肩上象征身份的白狐披肩，还真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地道的汉人。
其头脑清晰，调理通透，与石守信曾经所见的胡人大不相同，有了胡人的骁勇善战，又配上汉人的文化制度，此人若是在中原，享有丰富资源，怕早已建立出一个极为强大的胡人国度。
“的确如此，甚至不过十年，他们便要自取灭亡了。”石守信没读过太多书，但却有这西南之地百姓所没有的开阔见识，故而真假参半，足以将他们诓骗，信以为真。
“北地坐拥地势，又得历代朝廷恩泽，甚至有北魏珠玉在前，结果发展至今，仍是一群只知屠戮掠夺的蛮夷，着实可笑。”苍哲满脸鄙夷，显然是要把自己与那些乱杀滥砍，野蛮嗜血的北地胡人区分开来。
石守信听到此处有些忍俊不禁，这苍哲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苍狼族可是折戟道上有名的强盗土匪，遭成鲁梁三国所鄙夷厌弃，其族群虽然已有统一草原之势，但说到底不还是在这莽荒之地，枕草盖皮吗？就这还笑话别人已经杀入中原的胡人，能不显得可笑吗？
不过石守信怎么也得忍住，不能露出嘲笑之意，自己虽然立于帐内，但是生是死也不过苍哲一句话罢了。
“可汗所言极是，那些蛮夷与苍狼大族相比，的确是萤火比皓月，寒鸦比凤凰，不自量力也！”此时此刻，除了疯狂拍彩虹屁之外，石守信已别无他法。
苍哲轻笑一声，如同鹰隼般的眼神仿佛看透了石守信那些小心思，而石守信也是眉头微蹙，其实单从苍狼整族学习汉风来看，这个苍哲的确非同凡人，石守信也算是离经叛道之人，所以知道废除祖规是一件多么困难之事。
就连自己在家乡时，对那些繁文缛节颇有微辞，宁愿出来闯江湖也不愿墨守陈规，都被乡人痛骂不孝子，更别说把血脉族群当做信仰的胡人了。
“你再说说其他中原之事吧。”苍哲继续问道。
石守信点点头，索性自己游历过不少地方，见识不俗，口舌也算是灵活，能够侃侃而谈，不至于沦为奴隶，甚至说得口渴时还能得苍哲赐酒，也算是凭本事吃饭，就是不知道郑小七与罗牙境况如何，估计两人已经把自己痛恨得直咬牙了。
不过，石守信并不在意，他所恪守的，本来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信条，哪管那么多他人之事，先前自己也不知怎么迷了心窍跑回来，早知如此，就该骑着棕马远遁而去才是。
几日下来，苍狼族的行进速度比先前慢上了不少，不过游骑探哨却是越来越频繁，族中隐隐有些大战将临的紧张态势，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地大规模开进折戟道，与汉人的军队作战。
当然，苍哲倒是不急，除了必要时与族中要员议事，其余时间便是听石守信讲述中原之事，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对中原极为向往。
自从幼年时，他听一群汉人商队描述了那高墙之后，纸醉金迷的繁华盛世，灯火通明的街市楼阁，穿的是锦绣衣帛，吃的是山珍海味，每一名女子都肤白貌美，每一条道路都平坦整齐。
传说中的盛极长安，就连空气都飘动着金箔般的味道，人人衣衫齐整，笑容满面，友人相会，作揖行礼，文人墨客，吟诗作对，即便听到金戈交鸣，见人刀剑相向，也是那意气风发的游侠剑客，纵情江湖。
他们还有诗仙画圣描绘盛世奇人，有能工巧匠将城市打造得美观且固若金汤，有一身金甲，高头大马的神勇将军，有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绝世佳人……
这些东西，都在幼年的苍哲脑海中不断浮现，从一开始的向往，逐渐变为贪婪，再变为熊熊火焰，他想要拥有这一切，想让自己那些还在与野兽搏斗，在风雪中煎熬的族人也住进高屋楼宇，所以他不断地向来往客商询问、学习，不惜以珍贵的宝石、皮毛换取汉人的书籍乃至于技术，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痴心妄想，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学得越多，他越觉得自己这个族群有多么落后。
本就天生神力的他，又获取了无穷无尽的知识，如此方能匹配他的野心，当他斩下与自己争夺可汗之位的勇士头颅，立誓要带着族人走出草原，迈进汉人的高墙。
即将统一草原的他，本已不可一世，旗下上万苍狼骑兵足以横扫一切敌人，他的名号也将会让那些傲慢的汉人闻风丧胆，不过，那个同样横空出世的女人像是一记重拳砸在了苍哲的面门，不论是从谋略与武力，他居然都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虽然上次是她趁势偷袭，但是面对面时，自己居然只能依靠神驹与拼死护卫的手下方才逃离。
但是，他可不是那些轻易便被击败，乃至于一蹶不振的废物，既然逃了出来，说明他命不该绝，他逐鹿中原的梦想仍未终结，恰巧草原边界的那场大火给了他转移战线的信号，这一次，他携主力而来，既然个人匹夫之勇无法胜之，那便以所向披靡的苍狼骑军将她碾压至渣！
苍哲傲慢地坐在坐骑赤神之上，长风吹动着他的漆黑披风，不过三十岁的他，依旧英姿焕发，相貌神俊，就在这草原边界，注视着早已往来无数次的折戟道平原。
两名苍狼人将一名狼狈的女子推至马下，他们想让她跪倒，亲吻苍哲踏在马镫上的皮靴，但是女子宁死不从。
“鹤，你我从小相识，我喜爱汉风，而你不仅擅长汉语，更是流有汉人之血，我本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之人，没想到，在所有人臣服我时，你给我的却是背叛！”苍哲傲慢地俯视着马下倔强的女子。
“苍哲，你所理解的汉，根本不是真正的汉，你只学其形，却永远学不得其神。”鹤咬牙道。
“是吗？那我今日倒是想知道，阵前祭旗是不是汉军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