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的惨败并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指望这第一场骑战能够有获胜的可能性，更别说成国拉下脸面，直接派出了曾是将领的卢义山，那么显然，除非姜若兰亲自上阵，否则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这位成国名将。
既然是意料之中的败北，众人也就不甚在意，石守信也不会有任何压力，况且，此战也让姜若兰察觉到了石守信或许真有做骑将的潜力，对石守信本人也是不错的经验积累。
好在卢义山这人还算是厚道，没有对石守信下死手，只是在坠马时伤了些许筋骨，否则这种对决中，一句刀剑无眼，死或许死不了，但缺胳膊少腿那可就生不如死了。
说起卢义山这人，姜若兰确实一直捉摸不透他的态度，自己让他丢了将位，禁足在家多时，理应在看到自己之后会怒不可遏，然而他不仅忽视了自己的存在，甚至还在比试之中手下留情，放了石守信一马。
其实姜若兰也有些许猜测，卢义山的这种种怪异行为和遭遇，是卢家以退为进的手段，他们的处境像极了当年的姜家，已经功高盖主，威胁到了皇室地位，若是这样看，看上去盛极，满门柱石的卢家在成国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难怪卢芝要如此安排，而心知暂时无法拔除卢家的孟仁旭，明智地默认了卢芝的这番行为，但也要恩威并施，撤掉卢义山职位的同时，同样勉励他继续进取，去北地保家卫国。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博弈啊……
姜若兰心中长叹一声，突然想到，在多年之后，自己与李随风会不会也走到这一步？两人不再只是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而是年长之后的勾心斗角，相互猜忌。
姜若兰摇了摇头，此时此刻没必要为了这种根本未知的事情去烦恼，眼下还是以两国的比试为主，既然第一场他们拉下脸面，派出了将帅级别的卢义山，那么第二场也定然是弓术高手，任何一个军队都存在能力过人的神射手，比如兰字营之中就是罗牙。
姜若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饭桌上安慰石守信，以及给罗牙打气的众人，不由担忧起来，虽然罗牙百步之内，百发百中，但他心态不稳，经验也不足，相比起来，郑小七跳脱，石守信狡猾，南宫烛沉稳，也就罗牙时常会瞻前顾后，这与他本身的性格相关。
不过，这种时候姜若兰却不能过分表露担忧，那会让本就脆弱的罗牙直接崩溃，明日的比试都不用参加了，反倒是郑小七他们的鼓劲可以给他增添气势，增加胜利的可能性。
然而，当第二日她与一众人来到靶场时，成国派出的弓手彻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来人须发皆白，却身材高大魁梧，眼神锐利如鹰，衣着朴素，背着一把陈旧的大弓，姜若兰起先并不知晓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在他走进军阵时，所有的将领文臣皆下马行礼，就连孟仁旭本人都起身相迎。
“老朽诚惶诚恐，陛下乃万金之躯，岂能亲自相迎？”老者跪倒在地。
“父皇临终前曾言，这世上须有二人值得朕毕生尊重，一是大将军卢芝，二便是许老，当年若非许老三箭平定山，这成国或许也被胡人祸害。”孟仁旭颇为恭敬。
“三箭平定山？”姜若兰眉头紧蹙，她似乎听爷爷说过此事，正如每一个父辈都会告诫自己的儿孙，成国先帝告诉过孟仁旭要尊重这个许老，而姜定方也告诫过姜若兰，不要与许氏比弓，如果没有记错，此人是目前公认的汉人第一神射手，真正的箭神，许归。
年轻时，他曾经独自一人对付五名胡族射雕人，并将这些胡人神射手一一击败，连胡人都是将他视为神明一般看待，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所以，罗牙的对手就是许归？
姜若兰嘴角一抽，上一场是卢义山，这一场就成了上一代的传奇？这成国到底是要来比试还是故意炫耀？
“这成国怎么弄个老头子出来？看不起我们？”郑小七小声嘀咕道。
姜若兰瞪了郑小七一眼，示意他闭上嘴巴，而另一边许归已经与孟仁旭寒暄完，旋即走到比试场中央，锐利的目光，看着姜若兰，问道：“我与你大父，也有过一面之缘。”
“这倒未曾听他说起过。”姜若兰知道此人非同凡响，只得拱手道。
“这是自然，当年他把我们那一辈成武卒赶尽杀绝之时，我被派遣接应幸存者逃离，远远看见了领兵在前的姜定方，他一点都没有将军的样子，反倒是像个庄稼汉。”不知是许归的记忆力未曾衰退，还是此事记忆太过深刻，让他如今都能道出情形。
听到此话，姜若兰不由露出无奈的笑容，可以断定这个许归没有胡说，他是真的见过姜定方的，因为这位无数人口中的柱国爷并没有那么英明神武，高大伟岸，反而是如许归所言，像是个刚从地里出来的庄稼汉。
“许老先生是活着的传奇，大父也曾告诫过，切莫与先生为敌。”姜若兰再度拱手，“所以，还请先生弓下留情。”
“能让姜定方记得，也算是一种荣耀了，放心，老朽心中有数。”许归不再多言，而是将目光投向早就出场，却遭到无视的罗牙。
“年轻人，看你的样子，不像个当兵的，以前是个打猎的吧？”许归眼眸微眯，注视着罗牙。
罗牙听完一愣，旋即点点头，想起方才姜若兰对待这个老头的态度，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不用紧张，以前老朽也不过是个打猎的，拿弓就是家常便饭而已，但是怕别人说自己以大欺小，你先吧。”许归取下背上的大弓，指了指远处的箭靶。
罗牙点点头，平复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感，然后稳稳地取出弓矢，虽然姜若兰昨日便说过，输赢不重要，而且对手还是活着的传奇，但他仍然颇为重视此次比试。
“就像平时一样……”罗牙拉开弓弦，当放出第一支箭矢之后，却看到箭支偏出了靶心分毫，但他并没有气馁，偶然失手是常事，更别说是这种状况下，随后九支箭矢接连放出，皆是稳中靶心。
“不错，虽然第一箭偏了，但是后面越射越稳，年轻人前途无量。”许归笑着抚了抚自己的白须，点点头。
“该你了。”罗牙收起弓矢，平静道。
许归也是不紧不慢，走到罗牙身旁，正要拉弓，却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罗牙，笑道：“突然想起来，家里孙子让老朽早些回去，所以，老朽就不浪费时间了。”
说着，在所有人困惑的目光中，许归抓起了一把箭矢搭在了他的大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