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虽说当今是乱世，虽说前有武周，但是在这么一个山里，听一个山寨的寨主说出这些话来，的确像是个笑话。
可是偏偏夜叉说话的模样不像是玩笑话，不过，这个女人所言所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姜若兰却始终捉摸不定，兴许这些话，也不过是夜叉对姜若兰的刻意戏弄。
“姜姑娘觉得如何？”
“没戏。”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戏。”
“此话怎讲？”
姜若兰不以为然，露出淡然的笑意，回答道：“梁国，不过西南小国，富不及鲁，力不及成，境内多山路，龟缩一隅，根本不值一提。”
“这不正是覆国的好时机？”夜叉饶有兴致地看着姜若兰。
“梁国山路之崎岖，即便是成鲁大军都被活活耗死在其间，更别说，即便是颠覆了梁国，此处也依然是梁地，这里生活的是梁人，换一个朝廷，换一个皇帝，并不能改变这里的弱小，我爷爷都做不到的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姜若兰平静地回答道。
“柱国爷吗？我所不能理解的，是这些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就说我做不到？”夜叉反问道。
“并非男人做不到你便做不到，而是这世上无人能做到，你还是放弃这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吧。”姜若兰摇摇头道。
“同样是女人，你不就可以带着几千梁兵灭了成国十万大军吗？你的实力你的胆识还有你的智慧，根本就不是世间那些臭男人所能相比，为何不去做人上人？”夜叉质问道。
姜若兰不以为然地交叠着双臂，缓缓道：“我以为红姑娘所展现的心计与大局谋略，表示红姑娘必然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不过，你说出此话倒是让我有些失望了。”
“何来失望一说？”
“你道我远胜常人，这是自然，我也从不谦虚，整个军营，能从我刀下走过三招之人，不过一手之数而已，而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自己达到的高度，才会更加明白，再优秀的人，至多不过搅动一番乾坤，却永远翻不了这片天，聪明人之所以是聪明人，之所以让人觉他极少出错，那是因为他避开了所有可能失败的选择。”姜若兰如是道，脑海之中浮现的，是当年那个尚且只有十多岁，却已经高傲老成的沐青崖，他就是这么原原本本地说出这些话来，这对于当时只知道以武力决事的姜若兰有了极大的影响。
不过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反而让夜叉露出愉悦满意的神情来，她双手负立，笑道：“果然是未看错姜姑娘，我敢言，这梁国未来二十年，需得靠你一人了。”
“我大梁自有热血子弟。”姜若兰摇摇头道。
“我已知晓，也明白，在这乱世，即便是立国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更强大的敌国吞没，倒不如在这鹧鸪山脉来得自在。”夜叉鼻中轻哼道。
“鹧鸪山脉的山贼众多，虽然灭去三寨，但是山贼数量却并未减少，我要与你见面，便是要与你谈论此事。”姜若兰如是道。
“你是何等打算？”
“遣散所有山寨，不服者杀之，归顺朝廷，作恶不多者，我可向圣上奏请大赦，让他们回归城镇，而那些穷凶极恶，手上沾满人命者，也可免去死刑，改为发配筑城，边隶虽然辛苦，但总比丢了性命强。”姜若兰回答道。
“姜姑娘没过过苦日子吧？不知一粒粟可逼死多少百姓，得罪了权贵也因为自己是柱国爷的孙女而肆无忌惮，所以你不会明白，若非走投无路，谁会想要来这山中落草，既然来了这山中，谁不是手里沾过人血？在这里无拘无束，日子可远比在外被官府被豪绅欺压来的舒坦。”夜叉对姜若兰的话语感到颇为不屑。
“鹧鸪山脉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若不除根，将会是梁国大患，这一次成国驻兵便是开头，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威胁。”姜若兰坚持道。
“除根？”夜叉轻笑一声，然后转过身，望着远处还能见到的火海浓烟，“姜姑娘一把火烧了那一片山林，是不是以为从今往后那里便是一片废墟？然而你不在山中而不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山火，时而大时而小，但它们最终殊途同归，一场雨过后，被烧过的地方，留下的焦炭滋养土地，树木重新发芽，开花结果，多年之后，将会变得比火烧之前更为茂盛，你要除根，如何除根？”
正如夜叉所言，山林会在毁灭后重新生长，甚至更为茂密，而山贼亦是此理，剿灭一伙，隔些日子又出现一伙立此山头，走投无路落草为寇的事，在乱世中只会越来越多，根是困苦与贫穷，这世道是永远无法除尽的。
“所以，这只是一种方式，我倒是还有另一个想法。”姜若兰看着远处的浓烟，似乎也是明白这野火烧不尽的道理。
“这么巧，其实我也有一种想法。”夜叉秀眉一挑。
“可惜此地没有纸笔，不然就可以仿那些古人，看看我二人想法是否一致了。”姜若兰可惜道，或许是先入为主，即便夜叉三番五次算计姜若兰，但是姜若兰还是对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哭诉的红姑娘憎恶不起来，尤其是明白，对方也是个聪明人。
“我们做山贼的便不玩那些酸儒一套了，直接了当比较好。”夜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
“也好。”姜若兰点点头，“我欲让你做这鹧鸪山脉的女王，当然只是绿林女王，是得不到朝廷承认的，那些迂腐大臣也不可能同意。”
“这一点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或者说，英雄所见略同。”夜叉非常满意姜若兰这个想法，再怎么也比遣散所有山贼，让他们回去，朝不保夕地种地要强的多。
群贼需要一个领袖，这是原本四大寨都想要做到的事，如今三寨已经覆灭，只留下了夜叉一寨，那么理所当然，夜叉将会成为鹧鸪山脉几十年来，唯一一个女王。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如果得到姜若兰的支持，夜叉便拥有了黑白两道的庇护，谁也无法将她从这个夜叉峰顶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