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着宫墙上那道傲然挺立的红色身影,越来越多的人跪伏在地上,有些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极目望去,四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重兵。心头只有绝望,抬起头望去,并肩王的遗体被高高地挂在宫墙外,惨白的脸仍然带着妖异的俊美,只是没有一点生气。
“王爷!”
众人再没有一个站立,全部跪倒在地,是拜火逆鳞还是宫九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娘娘真乃是神人也,有大将之风。”
火红色的身影脸上满是钦佩之色,低声和身边的五德说着,五德点点头,再一次为自己的选择庆幸。
用一个身材和火逆鳞相似的侍卫,冒充火逆鳞弹压乱兵,这一计谋出自姬天凝之手,果然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火逆鳞作为一国之君,马背上的皇帝,即便是宫九天的将士心中,也有极大的威慑力。这些人一旦见到并肩王死去,再见到火逆鳞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应允保有他们的官职和家人,已经没有几个人再有反抗的心。
“尔等放下兵器,恭候圣命。”
众人被带了下去,此时东方的天空,才出现了一线朦胧的曙色。
随后,宫九天的遗体被送往追风铁骑的所在地,当宫九天的遗体进入军营时,军营中一片静默,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隐隐压抑的低泣从军营中传了出来。
阎真死死地盯着宫九天的遗体,脸色一片煞白,身体在颤抖,他没有想到迎来的,果然是并肩王的遗体。
直到并肩王的遗体摆放在他面前,他还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跪倒在宫九天的遗体前,手伸出,却剧烈地哆嗦着。
良久,他才一把抓起了宫九天的手,修长温润如玉的手,手心满是茧子,手腕上有暗紫色的护腕。直到此刻,他才能确定眼前的遗体,就是他的主子并肩王宫九天。
宫九天常年带着这紫金护腕,紫金护腕是死的,除非砍下宫九天的手,否则是无法拿下来的。
“王……爷……”
两个字,从阎真的口中吐出,如此艰难如此酸辛,并肩王的遗体已经被整理过,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迹和伤痕。
带着旧日阴柔的俊美,脸色十分平静,唇边还带着一抹莫名的笑意,那笑意有些冷,有些阴鸷。
大将们都匍匐在地,低声地抽泣起来。
韩星远远地看着,没有催促,也没有出声,望着那个曾经在南诏说一不二,拥有最高权柄的男人,那个姣美胜过女子的男人,默默无声地躺在那里,心中感慨万千。
良久,阎真的身体才停止了颤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扭过头,眸子中是一片血红,只有血红和无尽的杀意。
韩星的心一沉:“阎真,莫要忘记,所有将士的性命,还有他们九族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皇上恩旨,所有的人概不追究,你莫要错过这最后一个机会。”
“韩星,王爷虽然死了,我阎真还活着,没有王爷,如何会有如今的南诏,如何会有皇上?七年前,皇上借刀杀人,使王爷满族尽被诛杀,如今,皇上竟然暗杀了王爷,这样的皇上,值得我去效忠吗?我的心中,我的一生中,只有一个主人,便是王爷!”
阎真缓缓地抽出肋下的宝刀,举起宝刀指着韩星:“倾我一生,必为王爷讨还公道,誓杀暴君,至死方休!”
韩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明目张胆的造反,眼睛微微眯起,挥手重兵压了上来。
“娘娘驾到——”
一声悠长的呼喝,令剑拔弩张的众人停顿下来,姬天凝身着明黄色的凤袍,缓缓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参见娘娘,请娘娘恕臣甲胄在身,多有失礼。”
众人纷纷施礼,韩星单膝跪倒,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姬天凝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之色,缓缓地向宫九天的遗体走了过去。
“娘娘……”
韩星一个箭步,阻拦在姬天凝的面前,被姬天凝璀璨如明星的目光一扫,深深地低下头。明黄色的凤袍,那是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穿着的凤袍,但是他不敢多问一句,心中也早就明白,即便是皇上还没有明旨,这位贵妃娘娘早晚是南诏的皇后。
“郡主,末将很想知道,王爷是如何归天的。”
阎真用冷厉的目光看着姬天凝,他们都认识姬天凝,甚至很多人受伤后,还是姬天凝救治了他们。心中对姬天凝有敬意,但是这敬意不足以抵偿并肩王宫九天的死。
“阎真,你该明白,皇上和父王之间的争斗在所难免,谁也阻止不了。我虽然身在后宫,也阻止不了此事发生,今日乃是必然,总有一个人要倒下,不是父王便是皇上。”
“末将想请郡主详细说明。”
姬天凝用忧伤的目光看着宫九天,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说:“我不想多说,今日之事已经成定局,我会好好安葬父王,但是你们的举动,将对父王身后产生极大的影响。”
“末将不明白郡主的意思,请郡主赐教。”
“父王一生为国操劳,如今有两条路,一条是昭告天下,父王谋逆意图谋反,意欲刺王杀驾。如此一来,父王几十年的名声尽毁,我想这也不是你们所想看到的,你们跟随父王多年,难道想看父王背负如此罪名,被抛尸荒野或者碎尸万段吗?”
阎真的眼角跳动起来,紧紧握住手中雪亮的宝刀,他的刀从不出鞘,一旦出鞘,饮血杀人方归。他可以感觉到,手中的宝刀有压抑不住的杀意,想饮血。
“皇上圣旨已经颁布,说王爷意图谋反,刺王杀驾,难道还可以更改吗?须知,君无戏言。”
“本来是如此,但是若我没有把握,也不会到此说这番话。另外一条路,便是以圣旨昭告天下,父王为国操劳病重归天,厚礼重葬,加官进爵。父王一生操劳,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不知你以为然否?”
阎真冷笑,目光扫过宫九天的遗体时,却露出无限的敬意。
“王爷已经死了,身后之名有何用?”
姬天凝缓缓地从韩星身边走过,韩星想阻止,却是被姬天凝用目光扫过,只能紧紧地跟在姬天凝的身后,几个禁卫军也紧紧跟了过去。
“阎真,不要忘记父王已经有了后嗣,你若是真的对父王忠心耿耿,就不会让父王的后人,背负叛逆之臣,诛杀九族的罪名。我可以让父王的子嗣,继承父王的王位,安然无恙。”
阎真冷冷地看着姬天凝:“今日之事,郡主为皇上出力不少,若不是郡主,末将的军营也不会如此便被困。”
一抹妖娆的笑意在唇边勾勒出魅惑的弧度,姬天凝直视阎真:“一点迷药,还用不着我出力,你以为我若出手,你军营中还会有人站着吗?”
阎真盯着姬天凝:“我如何能相信郡主的话。”
他的心中很矛盾,想起兵去杀了火逆鳞,为宫九天报仇,但是姬天凝一番话,让他犹豫。毕竟,宫九天的孩子即将出生,他知道宫九天是如何看重此事,也不想宫九天的后嗣还没有出生,就成为叛逆要被诛杀。
姬天凝什么也没有说,反手亮出御玺,这是盖在圣旨上的御玺,阎真不知道为何会在姬天凝的手中。
“阎真,我给你权利和机会,让你留着我身边监视我做这一切,若是有人阻止违背我的旨意,我授权你可以就地诛杀。若是我违背了今日的承诺,你亦可如此。”
姬天凝走到宫九天的遗体前跪倒:“父王,我在此立誓,必保你的后嗣安然无恙,继承你的王位,父王的血脉将在南诏的王位上,继续繁衍下去。我立誓,父王将以王的礼仪和功臣的名厚葬,为后世尊仰膜拜,若违此言,让我乱刃分尸,不得好死。”
深深地磕头拜了下去,阎真手上青筋跳动,他的手中宝刀出鞘已久,微微地颤动中,发出低鸣。
只要一回手,就可以取了姬天凝的人头,但是他手中的刀,却有千斤重。
他可以不在乎宫九天的身后名,不在乎厚葬,不在乎上万将士的死活,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宫九天的后人。
“娘娘,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誓言,否则我阎真纵然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姬天凝明白,阎真称呼她为娘娘,便是承认了她的地位,答应了她。
一道寒光闪过,快如闪电无迹可寻,韩星身边一个禁卫军,倒在地上,血从肋下泉涌般流出。一刀毙命,刀似乎从来没有出鞘过,仍然安好地在阎真的刀鞘中。
韩星满身冷汗,他不知道,如果这一刀是向他出招,他有几分把握可以躲过去。
姬天凝起身,侧目看了看阎真:“这一刀大有父王的风范,阎统领好刀法。”
“娘娘过奖了。”
阎真看着这个和自己近在咫尺,看上去魅惑娇柔的女子,他不明白,姬天凝为何不怕他出刀杀了他。
“韩星,把解药给他们,阎真,你带些人跟在我身边吧。”
“娘娘……”
韩星犹豫着,姬天凝把手中的御玺举起:“韩星,你敢抗旨?皇上把御玺交给我,由我代替皇上下旨,你的眼中没有本宫,莫非连皇上的旨意也敢违背?”
韩星跪倒在地:“臣不敢,臣遵旨。”
有御玺在手,没有人敢抗旨,虽然他们不知道皇上为何把御玺交给贵妃娘娘,而这位贵妃娘娘本是并肩王的义女,但是他们见到御玺,便如同见到皇上一般,如何敢抗旨。
韩星交出解药,姬天凝命韩星把并肩王的旧部全部释放,交还了阎真,阎真叫过自己的副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娘娘,不知道娘娘要末将带多少人跟随娘娘。”
“带上两千追风铁骑。”
阎真深深地看了姬天凝一眼,微微躬身:“末将遵旨。”
“韩星,你去传旨,让南风回来,传旨,让雍闲云等人入宫,祖龙城关闭,没有圣旨不得出入。”
“遵旨。”
姬天凝转身向外走去,阎真带着几个人紧紧跟随在身后,走到外面,见离韩星的禁卫军远了,姬天凝轻声对阎真道:“阎真,你要记得一件事,只听从我的吩咐即可。”
“娘娘放心,别人也没有人能让末将听从,王爷去后,唯一能让末将听令,暂时也只有娘娘。”
“如此甚好。”
姬天凝抬头遥望渐渐明亮的天空,她终是踏入了这浑水中,要在这浑水中趟过。她再不是旁观者,要尽力掌握一切可以掌握的力量,把命运紧紧握在手中。
皇宫中,火逆鳞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灯光黯淡,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姬天凝,只恨,只恨哀家下手太晚,对你下手太晚!”
太后魅惑的容颜上满是痛苦和不甘,一动不动地躺在火逆鳞身边的病床上,她想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动,却是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
听着姬天凝说太后忽然发病,看着她把御玺拿走,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