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幻凤眼睑微微垂下,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秀眉轻蹙,娇美的容颜上满是哀伤之色。
“唉……”
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再抬起眼时,目光中有着深深的凄婉:“飞天妹妹素来体弱多病,此番又在生死之间诞下皇子,已经是风中之烛。她撒手人寰,也是意料中事,只是可怜了那孩子,还不曾被母亲抱过,就失去了亲娘。妹妹请放心,我身为六宫之主,定然会替飞天妹妹好生照顾皇儿。”
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笑意,若仰飞天的孩子真的交给这位美丽的皇后娘娘,会不会和他的母亲一般短命?
“仰飞天病情本来已经稳定下来,近日已然可以下床,不想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骤然撒手而去,她必定去的极不甘心。”
清澈的眸子宛如雪山上的泉水,那个无害的,柔弱的女子,可曾碍着谁了吗?本已经是娇弱不堪,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哪里又会有害人的心思,有害人的精神。
娇弱一如花瓣上的晨露,生命只有一个黎明,即便是这个短暂的黎明,也不会让她安然度过。一碗毒药,夺去了那条娇弱的生命,留下一个不知人事的稚子,在这阴暗的后宫中,又能否存活下来?
话语中带着些许讥嘲,她是要告诉这位绝美的皇后,仰飞天的死,并非是皇后所言的意外。仰飞天死的冤屈,死的不甘心。
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看着面前这个特别的女子,明媚的娇颜一如天上的皓月,不会因为一丝阴翳失去自己的明亮和光泽。遮盖月亮的云,终会离去,那皓月仍然是皓月,从未曾改变。
漆黑的眸子,带着无法诉说的晶莹和清澈,这样的眼睛是后宫中从不曾见过的。
“皇上为何如此纵容她,娇宠于她,却又为何不曾宠幸她?”
宫幻凤心中疑问极多,这位被掳进皇宫中的蛮夷女子,从进宫后的第二天,就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而这波澜的背后,卑贱承衣女却是深受圣上宠爱之人。
从一个卑贱的承衣女,被册封为贵嫔,一跃升了十数级,不能不说是南诏后宫仅有的异数。从这位蛮夷女子进入宫中的次日起,便有无数目光盯着她,一举一动,皆不能逃过。
深受圣上宠爱,多次冒犯冲撞圣上,却不曾受到处罚,这足以让后宫中所有的人感到震惊。
彼时,仰飞天还不曾难产,这位承衣女圣眷之隆,已经令后宫侧目。如今一手救了南诏第一位皇子,深受太后喜爱,备受圣上宠爱纵容,令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蛮夷女子。
“妹妹此言是何意?难道飞天妹妹,她归天有何异样吗?”
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听姬天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仰飞天的死另有原因,并非正常的死亡。
仰飞天故去,她是知道的,凌晨就接到了禀告,当时心中也略略感觉到诧异。然而最多的,还是欣慰,虽然她不认为仰飞天有能力把她从皇后的位置上推下去。
姬天凝微微垂下眼睑,心中算计着,是否应该把仰飞天死亡的真相掀开。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如果这是皇后所做,这样做就是多余的,如果不是,又会是何人?
唇角勾勒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有些事情不说明白,比说明白要好的多。余韵悠长,永远比明明白白要有味道。刚才的话,说的恰到好处,无论仰飞天的死和皇后有没有关系,都会令她心中不安,这就足够了。
她不过是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小云雀,天空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她做不了什么,也无法挽回仰飞天的生命。
一个,已经逝去,消失在这尘世之中,或许这样对仰飞天而言,是最好的归宿。那个娇柔清澈单纯如晨露般的女子,本就不应该在这里。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
姬天凝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同时留给宫幻凤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样最好,对那些城府深沉,颇富心机的人来说,让她们自己去想,比把话说明白要更加折磨人。那会令得这位皇后,每天都在猜测中度过,心神不安。
起身离开椅子,目光从堂皇富丽的宫殿中扫过,即便这里再如何华丽,也只是一个埋葬最美好青春和人性的地方。
精致绝美的面容下面,隐藏着怎样的心机和残酷,琉璃瓦下,掩盖了多少罪恶和眼泪,繁华的背后,只是一地落寞!
“皇后娘娘,我告辞了。”
没有多说什么,亦未曾等宫幻凤说什么,潇洒转身,把所有的繁华和富贵华丽留在身后,同样留下那个绝美而又寂寞的女人。
从门口望出去,唯有遥遥在头顶的那一片蓝天,才能令她心胸一畅。
“皇后娘娘……”
秀眉微微蹙起,看着那个丝毫没有规矩的贵嫔就这样走出门口,若玉有些恼怒,即便是如何受圣上宠爱,还不曾有嫔妃敢在这里如此无礼。
宫幻凤微微摇摇头,示意若玉不必说什么,目光中露出深思之色。姬天凝的无礼,姬天凝的大胆,在宫中早已经流传甚广。敢对那位冷酷君王同样无礼,不拘小节的人,她不必去为此见罪于她。
何况,刚才那番话,正令她心绪有些凌乱,仰飞天死,她一早就已经知道。这皇宫中发生过什么事情,想瞒过她很难。
姬天凝拒恩宠,在皇上面前的无礼言语和动作,亦不能瞒过她。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去为了姬天凝在她面前失礼之事计较,何况她亦听说,圣上有免罪的诏书赐给她。
只是为了一点小事情去责怪,姬天凝若是拿出那免罪诏书,她不仅不能伤害她,责怪她,反而失去了皇后的大度和颜面。虽不知那诏书中写了什么,但是毕竟是皇上第一次赐给一位嫔妃免罪的诏书。
“他这般做,是为何?若是宠爱于她,为何一直未曾恩宠,若是并非如此,用一纸诏书引起后宫百般猜测,是要试探什么?”
空荡荡的金銮殿上,只有他一个人忍隐着自己的愤怒,冷峻的脸上竟然失去了冰寒的温度,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凄伤和柔弱。
在这个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刻,他不必再为自己带上面具,用冷峻和无情去掩盖自己。纵然他从未如何在意过那个娇柔若晨露的女子,毕竟那个女子,是他第一位皇子的母亲。
浓黑的剑眉紧紧皱起,眉心出现了一个“川”字,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脸色阴沉如同暴雨将至,手下发出金属和手掌摩擦的声音,他的愤怒,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独自在这里默默忍耐。或许,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可以不必带上冷峻的假面具,可以任凭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
“那只小野猫,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如何做?”
“唉……”
口中发出一声叹息,目光向金銮殿外望去,白色石头的台阶上,被阳光映照出浮雕的花纹,只是任凭那阳光如何绚烂,却是无法照进他的心底。
“她一定又是张牙舞爪了,露出尖利的爪子,只是她又如何会明白,朕心中有多少无奈和伤痛。她是幸运的,可以随意暴露自己的想法和表情,不必去掩饰隐藏。或许,就是为了经常可以看到那张生动的脸,还有那张娇靥上生动多变的表情,我才会对她如此容忍吧!”
火红的袍服上,精心绣制着一条条五爪金龙,银色的丝线绣成云纹。
南诏国尚红,这般的红色,只有他和他的皇后才可以使用。其他皇族中人,除了太后可以使用这种颜色外,其他的人只能使用淡红,绯红等颜色。
他喜欢红色,旺盛而鲜艳,如同燃烧的火焰,天边的云霞。
“我还能活多久?”
手指轻轻地揉动太阳穴,在知道仰飞天死去的一瞬间,他头痛如裂。手紧紧握住了一个小瓷瓶,这里是太医们给他配制的药物,每次在预感到要犯病时,或许他会吞服一颗。
只是这种药物,太医令几次三番提醒他,不可经常服用,亦不可超量服用。他明白,这药中定然有对他身体有害的物质,却是不得不经常服用。
“近来,病发时越来越没有征兆,这药的作用也越来越小了。”
上次在姬天凝面前突然发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服用这些药物,或者是从心中抗拒服用。他已经发现,对这些药物形成了依赖,头部稍微有点不适,就想拿出来服用。甚至在精神倦怠之时,也会不知不觉地服用。
“这药,我如何才能摆脱?朕不能做一个依靠药物的人,她可有办法,能治愈朕的病吗?开颅?劈开朕的头颅,那样岂不是把朕的生死,都交给在她的手中?”
眼前又出现了那张灵动的娇靥,忽闪的大眼睛清澈一如山泉,火逆鳞能肯定,那双眼睛中丝毫没有恶意。
他见过姬天凝为救护那些将士,无论是名动一方的将军,还是最卑贱低微的一个士兵,他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不一样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