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朱厚照没来豹房,豹房中的近侍也噤若寒蝉,荀谦除了吃饭如厕,其他时间都跪坐于玄武堂中,张守礼、王守德、李守义三人轮流会来陪着荀谦,以防荀谦暴起。有时李东阳也会过来与荀谦聊一会,不过并未有多大用处。
罗四娘在荀谦身旁,说道:“阿谦,皇上不要你出去,你为何还如此调息?”荀谦不答,只是坐着,罗四娘幽幽的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男人总是说什么一言报死,但是你们这些报死的男人死了,那我们这些女人怎么办?”荀谦双眼微睁,说道:“我...对不住你,唯有下辈子再报答你的情谊。”罗四娘眼泪忍不住溢出,泣道:“你哪有对不起我,你能娶我我已心满意足...我只想你别做傻事,仅此而已。”荀谦闭上眼,说道:“这些事总有人要做的,现在我才知道做皇帝的不易,说是天下至尊之人,没想到连个太监也保不住。四娘,放心,只要皇上没事,我便与你回华山。”罗四娘笑了笑,擦去眼泪,没说话。
王守德叹道:“荀小子,当初见了你,还以为你是个图谋不轨的家伙,没想到现在整个北京城就你一人敢为刘瑾说话,真是...唉,没读书的小民仗义,读过书的官人狠辣,现在咱才觉得这句话说的有道理。”荀谦说道:“我可没给刘瑾说话。”王守德“哈哈”一笑,说道:“荀小子,你现在给皇上说话,与给刘瑾说话有什么差?现在天下百官要杀刘瑾,皇上也阻拦不得,这几天,内阁的焦芳,锦衣卫的石文义这些刘瑾的下属都被拿了,就剩下个张彩他们没证据动不了,不过,凭那些人的手段,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荀谦心中一动,起身问道:“王公公,我现在要出去,你拦不拦得住我?”王守德掩嘴轻笑,说道:“荀小子,你这话说的可不地道,你功力虽比我差一点,但是招式远胜于我,要走还不简单?不过啊,你总不能打伤我,违反皇上的旨意抢出去杀了那些官员吧。”荀谦一笑,拱了拱手,向王守德赔了个礼,说道:“公公说的是。”
王守德见荀谦坐下,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荀谦虽没一年前的荀谦那般灵动,但是招式更为狠辣,招招不离人要害,如此罢了,他手上那杆剑太重,叫人招架不得,只得回避,要说两人胜负,却真不好说。
说话间,李守义进了真武堂,王守德见李守义面色难看,问道:“李二哥,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差?”李守义看了荀谦两眼,叹道:“刘瑾被凌迟了。”王守德呆立当场,喃喃道:“什么...凌迟?皇上...怎会用这等酷刑?”李守义说道:“唉,听听审的小太监回报,说刘瑾暗藏皇袍,私蓄兵甲,意欲谋反,啧啧,亏那些官员还问出了个这个罪名...哈哈,老王,你说可笑不可笑?”王守德还没回过神,喃喃道:“皇上...这就准了?”李守义苦笑道:“皇上开始怎么能准?那些大臣请来了驸马蔡震,除了朱大哥,大明那个人有这位老先生辈分高?唉...皇上只得认了。那些大臣又拿了一大堆前朝实例,说刘瑾不凌迟不足以平民愤,皇上不同意不行啊。”
“哼...朕...这算什么皇帝。”
朱厚照突然出现在李守义身后,吓了李守义王守德一跳,躬身道:“拜见皇上,还请皇上恕罪。”朱厚照挥挥手,看着堂中正坐的荀谦,心中感慨,说道:“起来吧,师傅,刘瑾现在已经没得救了,同党也没剩下几个,你也不必如此紧绷着身子了。”荀谦起身说道:“那皇上想做的事失败了吗?”朱厚照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说道:“现在哪还有什么朕想做的事?刘瑾快死了,现在只剩下吏部尚书张彩,没了刘瑾,他一个人能成什么事?”荀谦说道:“没了刘瑾,还有皇上。”
朱厚照惨笑道:“怎么,师傅,你觉得朕有那心思治理朝政?朕可做不到。”荀谦说道:“只要皇上想,如何做不到?”朱厚照让李守义、王守德、罗四娘出去,沉声道:“朕...不想当皇帝。”
荀谦笑道:“天命如此,岂是人力可变?还是那句话,皇上想退位,还是早早与皇后生个孩子吧。”朱厚照不语,想到荀谦那日所说,说道:“师傅,你当日所言,朕现在言犹在耳,前一件事朕做不出来,只有做中间那件事了。”荀谦说道:“皇上有想法就是好的。那么要臣下做什么?”朱厚照转身道:“保住张彩。”荀谦说道:“怎么保?”朱厚照说道:“张彩身为吏部尚书,掌握天下官员升迁,事朕欲为之事最关键一环,那些大臣久恨张彩,这次定然会拔出此人,朕要师傅你保护他,保护他不让任何人带走他,就算有朕的诏书也不行。”荀谦点头,又问道:“多久?”朱厚照说道:“难说,不少于六天。”荀谦拿起重剑,说道:“知道了。”
门外,罗四娘见荀谦拿着剑,不免惊恐,问道:“阿谦,你要做什么?”荀谦轻笑,说道:“自然要做该做之事。”罗四娘捂住嘴,呆立当场,荀谦心中愧疚,说道:“四娘,你...先回华山。我...若是死了,你早些改嫁吧。不用为我守节。”罗四娘泪如雨下,哭道:“你...你说什么话,你要死了,我怎么能独活?”李守义也劝道:“是啊,这小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你怎么能丢下她做傻事?听我一句,你还是带着小姑娘早些离开这京城吧,这事儿你少搀和。”荀谦摇头叹道:“李公公哪里的话?我若是此时走了,不说我自己如何,皇上那可真变成孤家寡人了,公公你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难道真的忍心见皇上**?嚯...既然公公这样说了,那四娘,我们走吧...”罗四娘面露喜色,未曾多想荀谦话里的意思,刚转身,荀谦点了罗四娘穴道,对王守德说道:“王公公,还请您找个信得过的人送四娘回华山。”王守德扶住罗四娘,说道:“你...真要杀了那些大臣?”荀谦笑道:“怎么敢呢?我只是要做些皇上要我做的事,其他的,公公不必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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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大人,皇上回宫了。”
“嗯?嗯...那武夫有何动静?”
“这...荀百户绕着张府走了几圈,坐在了张府大门口。”
“哼!不知所谓,妄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朝廷,正好,把他这个谄媚皇上的武夫一起给除了,还我大明郎朗盛世。”
杨一清冷冷看着意气风发的杨廷和,说道:“介夫,这荀谦还算对朝臣恭敬,与李阁老交好,拿下他即可,不必除去他吧?”杨廷和双眼微眯,凑近了杨一清,笑道:“应宁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荀谦虽与李阁老交好,却不知教了皇上什么妖法,使得皇上周身紫气盎然,使得皇上龙颜大悦,听闻赏赐了不少东西。加以时日,应宁兄,谁知道这荀谦会不会成第二个李孜省?应宁兄,宪宗妖人乱政未远,不可忘却啊,宁杀错,不放过。”
杨一清默然不语,杨廷和见来报的钱嗣仍躬身站立,心中不喜,喝到:“怎么?钱总旗?既然报了情况,怎么还不退下去?本官可不是那些藏污纳垢的奸逆宦官!没得赏钱给你!还不快滚!
钱嗣咬着牙,朝杨一清一抱拳,恨恨而退,心中懊悔不已。杨一清饮了一口茶水,说道:“介夫,此时怎么不见你一贯谦和?”杨廷和傲然道:“一小小锦衣番子,此番卖主求荣,可见其不懂礼仪,不知忠义,对他何须脸色,我未把他关入刑部大牢已经对他仁至义尽,还有何谦和而言?”
杨一清微微一叹,问道:“介夫,那荀谦也是锦衣卫,你怎知你麾下的锦衣卫会对荀谦动手?”杨廷和微微一笑,说道:“介夫兄多虑了,那些番子既然已经背主,在不得我等庇佑那还有活路可言?要我等庇佑,必然得用命不可,如此一来,既能省了我等的人力,又无需我等劳心劳力,岂不美哉?”
杨一清默默看了杨廷和一眼,微微摇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