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叟心中有气,面上丝毫不显,淡淡说道:“那好,你小心了,我这第一剑,要刺你的左肩。”他故意说出所刺的部位,既是显得光明正大,也是不想多占对方便宜。
“想刺哪刺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白嗣源不耐烦道。
白眉叟更不搭话,向前走了两步,右手反握住右侧腰间“飞龙剑”的剑柄,猛然摇动了一下。
随着白眉叟这一摇,他左侧腰间立即有一道寒光飞出,直奔白嗣源的左肩射去。
白嗣源见寒光飞来,果真不躲不避,双手自左右抬起两掌相合,使了个“童子拜观音”的架势。
说来也怪,那寒光刚刚接近白嗣源的身前,随着他双掌相合,竟突然偏了准头,斜斜地飞过白嗣源的身旁,“咄”的一下钉在了他身后伏羲画卦亭的青石上。
白嗣源转头看去,只见青石上钉着一柄三寸来长的短剑,剑身通体散发着紫黑色的光芒,已有大半没入了石中。
“老飞,你的剑力道不小啊,可惜准头还是差了一些。凭你现在的功夫,想要给徒弟报仇,恐怕还是力有不殆。”白嗣源声音中透出几分得意之情,但脸色还是阴沉沉地毫无变化。
白眉叟见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吃惊不小。他这“子母飞龙剑”乃是兵家至宝,采用百年难得一见的“慈石”制成。“慈石”又称磁铁、磁石,早在战国末年或是汉代,就有古人利用它的磁性制成了“司南”,即最早的指南针。而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也提到,秦始皇的阿房宫北阙门是用磁石制成:“门在阿房宫前,悉以磁石为之,故专其目。令四夷朝者,有隐甲怀刃入门而胁之以示神,故亦曰却胡门也。”此事虽不可考,但充分说明古人早已认识到磁石的磁性了。
白眉叟的“子母飞龙剑”共有一柄母剑、四柄子剑,全部是由“慈石”制成,便是利用了同极相斥、异极相吸的原理,加之用内力牵引,使得四柄子剑在丈许方圆内收发自如。此事看似容易,实则非有精深内力者不能为之。白眉叟的三名弟子云鸿雁、展鸿途和沈鸿飞虽都习剑,却均未学得他这手绝艺。
白眉叟射向白嗣源的这柄子剑,已经用上了五成劲力,想不到随着白嗣源两手一合,此剑居然顿时失了准头,射入了一旁亭上的青石内。
白眉叟在出剑的过程中,虽也感到了白嗣源发出的内力,但这内力给他的感觉却颇为奇怪,仿佛中间还混杂着什么别的力道。白眉叟心中疑惑不定,并未接着出招。
“老飞,还有两招,不打算出招了吗?”白嗣源见白眉叟在沉吟,便开口问道。
“急什么,不是还有时间吗?”白眉叟随口应道,接着右手握住剑柄用力往回一带,想把那子剑收回。白眉叟不收还好,一收则令他吃惊更甚,原来这柄子剑仿佛铸在了青石中一般,居然纹丝不动。
白眉叟知道事有蹊跷,但白嗣源正站在那剑旁,也不好贸然过去拔剑,便说道:“我的第二剑要来了,你好生接着。”说话间右手连晃,左侧腰间又是两道寒光飞出,分打白嗣源左右腿上的“伏兔”穴。白眉叟这次出手,已经不再提前说明方位,劲力也加到了八成。
白嗣源还是不躲不避,双手继续使出“童子拜观音”之势。瞬时之间,白眉叟那两柄专破内力护身罡气的飞剑,仿佛怕碰到白嗣源般,竟同时在空中转了个半弯,再度钉在了伏羲画卦亭上。
“老飞,凭你现在的功力,连我都伤不了分毫,却如何与无量门相争?”白嗣源语带嘲讽,“我劝你还是及早回崆峒吧,免得再有个什么闪失。”
白眉叟这次吃惊更甚,心中暗想:“白老四的功夫怎么如此奇怪?我见他昨日和丁炙斗了十几招,内力招式虽然都大有进境,但也不至于随手破去我的飞剑,此事委实难解。”想到此,白眉叟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早就说了,我一个老糟头子,功夫早就落在你后面了,你却不信。这次比试,就算我输了好了。”
白嗣源摇头道:“你说‘就算’你输了,那就是说你还未出全力,你要是不肯出全力,就是瞧不起我,我就不和你联手对付无量门。”
白眉叟皱眉道:“老四,你一味要和我比试,到底是何用意?”
白嗣源并不搭话,探手从衣襟内拿出了一柄小小的短剑,在白眉叟面前晃了晃,接着又将短剑收入了怀中。
白眉叟见了这柄短剑,心中立时大震。虽然此时天色已晚、星月无光,但白眉叟二目如电,早就看清了白嗣源拿出的那柄短剑,正是自己弟子沈鸿飞所用的袖中剑。沈鸿飞全家横死,此时睹物思人,怎不叫白眉叟心中难过。
“老四,”白眉叟紧盯着白嗣源,右手不离腰间的剑柄,“你昨天还说我徒弟之死你并不知情,怎么今日却拿出了他所用的兵刃?”
白嗣源漠然道:“昨天当着黄天罡和丁炙的面,我有些话不能说。这剑是我从一人处得来的,只要你赢得过我,我就把其中原委告诉你,并和你联手对付无量门。快出手吧,再耽误的话,那人真的就要来了。”
白眉叟略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仓啷”一声反手拔出了右侧腰间的长剑。他前两次出手,发出的都是左侧腰间的子剑,此番却是母剑出鞘。
白嗣源双手左手一分,摆了个“野马分鬃”的架势,目光落在了白眉叟的长剑之上,阴森森的眼神中居然带有了几分兴奋之情,仿佛恶狼见到了猎物,想要伺机扑上狂啮般。
“这是第三招了,咱们分个输赢吧。”白眉叟已决意不再容情,双手合住“飞龙剑”的剑柄,略略往怀中一收,接着向前推出,这柄长剑便缓缓地飞向了白嗣源。
白眉叟的第一剑用了五成力道,白嗣源用“童子拜观音”的架势将剑拨开。
白眉叟第二招双剑齐发,使上了八成力道,白嗣源还是用“童子拜观音”拨开。
白眉叟的第三招出招虽慢,但却用上了十足的力道。因为白眉叟的想法是,要看看白嗣源如何再用“童子拜观音”凌空发力,将此剑拨开。
但令白眉叟没有想到的是,白嗣源虽然摆出了“野马分鬃”的架势,却并未变招成“童子拜观音”。
白嗣源使出的招式是“彗星袭月”。
“彗星袭月”不是防守的招式,也不是闪避的招式。
“彗星袭月”是进攻的招式。
就在白眉叟第三剑发出的时候,白嗣源分开的双手一拍身后的亭壁,身形借势向前急冲,头前脚后奔白眉叟平飞而来。
白眉叟第三剑虽然劲力十足,但飞行速度却并不快。白嗣源身在空中微微一侧,已经让过了此剑,身子已冲到白眉叟的近前。
白眉叟没料到白嗣源会突然发动攻袭,而随着白嗣源这一拍,他又突觉脚下地面有异,接着双脚同时感到剧痛难忍。
白眉叟尚不及反应,白嗣源已经扑了过来。
白眉叟见白嗣源来得凶猛,急忙右手一招,想要将那柄母剑引回攻敌。
可是,母剑并没有回来。
就如同之前那三柄子剑般,这母剑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钉入了伏羲画卦亭的青石上。
白眉叟终于明白了白嗣源内力异常的原因:导致他的“飞龙剑”偏离方位的,并不是白嗣源的“童子拜观音”,而是伏羲画卦亭。
亭中有蹊跷!
白眉叟虽已明白其中的道理,但他明白的却有些晚了。
白眉叟已经失去了母剑和三柄子剑。
但是,白眉叟还有一柄子剑。
子剑并不是一定要凌空攻敌的。沈鸿飞的袖中剑剑法,就是源自白眉叟的子剑招式。
白眉叟左掌疾探,已将最后一柄子剑取在手中。
眼见白嗣源已到身前,白眉叟一记“毒龙出洞”,掌中短剑剑光一闪,直刺白嗣源的眉心。
白嗣源猛地一扭头,避开了头颈要害,却任由这柄子剑插入了自己的左肩肩头,接着“砰”的一声,右掌击中了白眉叟的胸口,身形借势倒翻,又再次落回了亭前。
白眉叟身子晃了两晃,“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老四,你的布局如此周密啊。”白眉叟苦笑两声,低头看了看双脚。原来,白嗣源那一拍,已经触动了机关,在伏羲画卦亭周围两丈方圆的地面上,立即刺出了无数的两寸多长的铁钉。
本来,以白眉叟的功力,这些铁钉也难以伤到他,但他忙于应付白嗣源的攻势,又在骤然间失去了母剑,就再也无法躲过铁钉穿脚之厄。
白眉叟本想一剑迫退白嗣源,然后将双脚从铁钉丛中拔出,但没想到白嗣源居然不躲避自己的短剑。他虽然一剑刺中了对方的肩头,但白嗣源的掌力袭来之时,却也因脚不能移步,只得运气硬受了对方一掌。
白嗣源的“裂心掌”着实了得,白眉叟虽然内力深沛,也无法完全禁受,硬挨了对方一掌后,脏腑已然受伤,掌中的短剑也脱手而出,留在了白嗣源的肩头。待白眉叟低头一看,发觉双脚已被四枚铁钉刺穿,这铁钉上居然还有倒刺,看来无法轻易将脚拔出。
“这不是我的布局,而是无量门的布局。”白嗣源侧头看了看肩头的短剑,右手在左肩上一按,那柄短剑便跳了出来,接着旋转着飞到了伏羲画卦亭的青石墙上,“叮”的一响过后,那短剑居然被吸附在了墙上。
“老四,我还真以为你内力大进呢,想不到却是用的这等伎俩。”白眉叟猜想白嗣源肯定是用了大量的慈石,从而吸住了自己的“飞龙剑”,但他见这伏羲画卦亭确实是由青石砌成,一时还有点琢磨不透。
“武功是伎俩,兵刃也是伎俩,阴谋诡计还是伎俩。”白嗣源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只要能杀得了敌人,便是好伎俩。”说话间,白嗣源已经点住了自己左肩伤口周围的数处穴道,本来不断流出的鲜血立时止住了。
“飞老道,你就别费神了,这所有的铁钉都是铸在同一块大铁板上的,”白嗣源见白眉叟仍在打量着脚上的铁钉,不禁微微冷笑,“想拔铁钉是拔不出来的,只能把脚从铁钉上拔出来,但铁钉上却有倒刺,你要是不怕伤及筋脉的话,尽管拔好了。”
白眉叟四下打量了几眼,苦笑道:“照你这么说,这方圆两丈之内的铁钉,都是铸在一块铁板上面吗?你这本钱可真不小啊。”
白嗣源道:“为了抓住你,不下点本钱怎么行?”
“抓住我?”白眉叟微微一愣,“你不是打算要我的命吗?”
白嗣源道:“我确实是打算要你的命。但是,你若死了,崆峒一派必然还会和我们纠缠不休。你如活着,我们倒可以让崆峒派听从号令。”
白眉叟叹道:“仅就你对付我这一事来看,无量门现在真的是势力大张,就算灭掉崆峒也不为难,何必多此一举呢?”
白嗣源摇头道:“杀人不是目的,用人才是目的,不然如何称霸武林?”
白眉叟听了此话,仿佛盯着个陌生人般,愣愣地看着对面的白嗣源。
“你看什么?”白嗣源微觉奇怪,开口问道。
白眉叟皱了皱眉,仿佛是脚上疼痛,随即脸上又浮现出了几丝笑意,接着说道:“一向有‘天杀星’之称的白老四,居然会说出用人比杀人重要的言辞,真令我刮目相看了。”
白嗣源听白眉叟如此一说,脸上的神情略略有点尴尬,但接着又恢复了凝定:“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门主的意思。”
“昔日杀人不眨眼的白老四,现在却甘于给人牵马坠蹬吗?”白眉叟眼中依旧带着笑意,语气里也有几分调侃和嘲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