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并不搭话,双眼冷冷地盯着谢晓荻,仿佛要看穿他内心里所有的想法。
“蔡东篱”谢晓荻脑海中各种思绪纷乱如麻,一时间找不出个头绪,“不对蔡东篱不是已经死了吗?普意大师说过,蔡东篱被少林群僧击毙于嵩山之巅,他曾经亲身经历,他不会骗我的”
“原来你师父也曾经历过那一役,那他一定是普字辈里的好手了,”老者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又有些飘渺,仿佛在追忆往事,“宏字辈的僧人应该都不在世了吧?你师父既然是宏声的弟子,想必是现今少林有头脸的人物了吧?”
“普意大师曾是少林罗汉堂首座,不久前已经圆寂了。”谢晓荻摸不清这老者到底是不是蔡东篱,自然不敢跟对方提起****还在世的事情。
“原来如此”老者并不认识普意,也不对此深问,“你师父当然不会骗你。少林派的僧众,自然都以为我死了,江湖上的人,也都以为我死了。不然,‘他’又怎么会把我的‘尸首’带下嵩山?”
虽然老者的话有些匪夷所思,但谢晓荻之前已见过早已“死去多年”的****,对此类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在谢晓荻心中,已经认定这老者应该就是蔡东篱。
“‘他’?把你的‘尸首’带下嵩山?”谢晓荻问出此话,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这不安倒不是因为对方是蔡东篱,而是因为蔡东篱口中的那个“他”。谢晓荻隐隐觉得,此时蔡东篱提及的“他”,与刚才蔡东篱狂性大发时提到的“他”应该是一个人。念及此,谢晓荻心中暗道:“这个‘他’究竟是谁?怎么听起来,仿佛蔡东篱也曾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他’是我的大恩人,也是我的大仇人。”蔡东篱喃喃自语,“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从黄山到雁荡山每一次都是‘他’出手相助,我才保得性命嵩山一役更是如此”
谢晓荻越听越奇、越听越惊,想问话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我以为‘他’是好意助我,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他’安排的”蔡东篱越说越气,脸上又开始出现狂态,“归根结底,我只是‘他’的杀人之刀,而他的目的,则是利用我铲除异己‘他’不仅想要我的‘昊天掌’,还有整个武林”
“前辈!您先静一静,”谢晓荻生怕蔡东篱狂病再犯,急忙搭话,“这其中的情由,可否从头慢慢说给我听?”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蔡东篱颇为不屑地瞅着谢晓荻,“你既然已知道我是当年的大魔头,现在只是慑于我的武功不敢和我动手罢了。蔡某的为人,江湖上已有定论,我跟你个毛头小子费口舌有何意义?”
谢晓荻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来气,大声道:“就算是江湖上定论又如何?众人敬仰的少林高僧,不照样有为虎作伥之辈吗?你如不愿说,我也不强求。给人泼污水者到处都有,自然能蒙蔽许多不明真相之人,但是,如果你甘心于被污甚至是自污,那就没有办法了。”
“自污?”蔡东篱苦笑两声,“我还嫌身上的脏水不够多吗?”
谢晓荻道:“身正不怕影斜嘛。”
“我的身也不算正”蔡东篱沉吟了片刻,“好吧,我就告诉你这其中的原委,权当打发光阴了。”
谢晓荻点了点头,静听蔡东篱的讲述。
蔡东篱道:“我本是庐州府天华帮中的一名小头目,武功地位均是平平。帮中之事,我向来尽心尽力,只盼能得到帮主的赏识。一次,我带着四名弟兄在街上闲逛,发现三个年轻人在欺凌一对卖艺的父女。虽说这几个年轻人一看便知是有来历的江湖人物,我也不肯袖手不理”
谢晓荻笑道:“这算是英雄救美吧?”
“救美?救什么美?”蔡东篱摇摇头,“我早已是有家室的人了,那个小姑娘才十岁左右。我去管这事,也不是因为什么侠义心肠,而是因为这对父女在天华帮的地盘卖艺,按月给天华帮交例钱,出了事我们当然要管。”
谢晓荻点头道:“哦,那这几个年轻人并不是因为人家闺女生的好看,所以才来找事的。”
蔡东篱道:“他们只是说这对父女武功低微,也敢出来现眼。其实,卖艺的能有什么真功夫?三人不过是想借嘲弄之际,自己露几手武功罢了,刚出道的江湖弟子有此举动也不为怪。但是,那里毕竟是天华帮的地盘,他们如此闹事,我自然要去制止。”
谢晓荻道:“结果呢?”
蔡东篱道:“结果他们不听劝,先动起手来。这三个年轻人武功都不低,下手又毫不容情,我的两个弟兄都被他们砍断了腿。”
谢晓荻皱眉道:“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如此?”
蔡东篱接着道:“我又气又急,拼着肩头挨了对方一剑,一刀斫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胸口上,砍断了他七八根肋骨。另外两个年轻人见状大惊,急忙扶着这个年轻人走了。想不到,这一下却惹来了大祸。”
谢晓荻道:“大祸?想必是他们的师长找上门来了。”
“没有,但也差不多。”蔡东篱冷笑了几声,“这三个年轻人,两个是黄山派的,一个是九华派的。被我砍伤的那人,正是黄山派掌门一清道人的徒孙。一清道人得知此事,便写了封信给我们帮主,说什么管教弟子无方,得罪了天华帮,改日定当登门谢罪。我们帮主见了此信,当时便吓得魂飞魄散。要知道,黄山派乃是名门大派,我们天华帮一个小小的帮会,焉能与之相抗?”
“名门大派也不能仗势欺人啊,你们帮中不也有两名兄弟被他们砍伤了吗?”谢晓荻听了有些气愤,“再说,你也受伤了,此事最多也算扯了个平。”
“平?”蔡东篱还是冷笑不止,“你混了几天江湖,吃了几天江湖饭?江湖上的事,有多少是持平而论的?我们帮主立时便着人拿我,想要将我缚上黄山请罪。所幸有个兄弟和我交好,他提前得到了消息,便让我出去躲躲风头。没想到,我这一躲,却惹来了更大的麻烦。”
“更大的麻烦?”谢晓荻问道。
“帮主拿不到我,生怕黄山派不肯罢休,便将我一家老小绑了,送上了黄山。而那给我通风报信的兄弟,则被他杀了。”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蔡东篱谈及此,愤慨之意还是难平,“我逃在外面得知了此事,自不想连累家人,便要上黄山换回一家老小,却没想到为时已晚,我的父母妻儿一家四口,竟全部命丧黄山。”
“有这等事?就算黄山派和你有隙,也不能下此毒手啊!”谢晓荻大为吃惊,“想必这定非一清道人本意,而是门下弟子所为。此事传扬出去,黄山派何以在江湖上立足?”
蔡东篱摇头道:“此事是不会传扬出去的,因为黄山派是不会承认此事的。对外的说法是,我一家四口在上黄山的过程中,因雨天路滑坠崖身亡。”
“别人相信此事吗?你又是从何得知实情的呢?”谢晓荻心中暗想,此事倒也并非全无可能,恐怕蔡东篱将黄山派想得过于不堪了。
“你是相信黄山派的说法,还是相信我呢?”蔡东篱紧盯着谢晓荻。
“谁让我相信,都得有真凭实据。”谢晓荻答道。
“送他们上山的,还有天华帮的几名兄弟。”蔡东篱微微点了点头,“我准备上山时,正好遇见他们下山。”
谢晓荻问道:“他们告诉你的?”
蔡东篱摇头道:“自打给我通风报信的兄弟被帮主杀了,谁还敢和我攀交情?是我多了个心眼,偷听他们谈话才得知此事的。哪里是什么雨天湿滑,正是一清道人的那个徒孙,把我一家四口从鲫鱼背上丢了下来。”
谢晓荻闻言默然不语。
蔡东篱接着道:“一清道人还不肯罢休,分派四名得意弟子下山追查我的下落。我知道抵敌不过,便逃命而去,最终逃到了逃到了‘他’的府上,求‘他’帮忙。”
“‘他’?你说的这人究竟是谁啊?”谢晓荻急欲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忍不住开口相询。
蔡东篱道:“关于‘他’的身份,你就莫要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为何?”谢晓荻颇为不解,“你说是‘他’害了你,还要替‘他’遮掩吗?”
“我与‘他’的恩仇之事,当由我来了断,容不得旁人插手。”蔡东篱的表情异常复杂,“而且,此人的真实身份,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就算你相信了,对你也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谢晓荻道:“这又是为何?”
蔡东篱苦笑道:“相信一个大魔头的话,去质疑武林中公认的大侠士,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谢晓荻不以为然地道:“总比莫名其妙地被那些所谓‘侠士’害死要好。”
蔡东篱听了这话,凝视谢晓荻良久,这才缓缓说道:“你能有此言,我甚感慰藉,但是,那人的名号我是不会说的。”
“你不肯说,我就不再问了。”谢晓荻点头道。
蔡东篱见谢晓荻不再追问,便继续说道:“我跟‘他’府上一人乃是远亲,投到‘他’处也是无奈之举,本没存着多少指望,甚至做好了‘他’把我送到黄山派的最坏打算。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完全相信我所言之事,而且送给了我一本秘籍。”
“秘籍?”谢晓荻更是吃惊,“‘他’与你素昧平生,就这么送你一本秘籍?”
蔡东篱道:“‘他’言道,黄山派乃是名门大派,‘他’又与一清道人有些交情,自然不能凭我的一面之辞就去找黄山派理论。‘他’说我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资质尚佳,专心练武必能有所大成。如果练成武功,至少可以自保。听了‘他’的话,我本想拜‘他’为师,但‘他’声言多年前已不收弟子,此次也不能为我破例。至于送我的那本秘籍,乃是‘他’机缘巧合得到的,并非‘他’门中的武功,而能不能练成,那就看我个人的运气了。”
谢晓荻还是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又问道:“既然是秘籍,想必里面的武功定是厉害异常了,不知‘他’自己可曾习练过?”
蔡东篱道:“‘他’送我秘籍时已言明,这里面的武功异常深奥,‘他’也琢磨不透,所以并未习练过。”
谢晓荻摇头道:“这就是欺人之谈了。有高深武功自己不去练,反而送给素不相识之人,其中定有蹊跷。”
蔡东篱叹道:“‘他’武功本就甚高,在江湖上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也没必要去习练什么来路不明的秘籍。再说,这秘籍练与不练,最终作决定之人还是我自己,‘他’又没有强于我。我报仇心切,当即答应了下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秘籍倒是不假,只是残缺不全,擅自修习危机重重,‘他’先后曾找了十几个人习练,最终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谢晓荻点头道:“看来你练的武功,就是‘昊天掌’了。”
蔡东篱道:“是,也不全是。那本秘籍中载有多项武功,‘昊天掌’是其中之一,‘教服天下’也是其中之一,还有轻功‘履道坦坦’”
蔡东篱谈及秘籍上的武功,谢晓荻却越听越是心惊,原来除了“昊天掌”之外,蔡东篱所说的这些武功名称,在万法一所留的秘籍中皆有记载,全属于儒家一派。
“怎么了?”蔡东篱见谢晓荻神色异样,当即止住了话头,“这些武功你听说过?”
“有几门听说过,都是些惊世骇俗的武功。”谢晓荻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急忙敛了敛心神,接着岔开话题,“由此可见,这秘籍不是假的了。”
就在片刻前,谢晓荻刚刚识出了蔡东篱的“教服天下”之功。此时蔡东篱听谢晓荻说听说过其他的武功,倒也不以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