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是真的不想去,徐丽青这才安抚了几句,给她留了空间,自己先出去了。
闻歌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想了想,给温少远打了一个电话。
温少远回来那么久,第一次参加饭局。
他不喜应酬,但今晚做东的是唐泽宸——盛远酒店的股东之一——对待自然不同。
刚谈完公事,小酌了几杯酒,他就接到了闻歌打来的电话。
唐泽宸正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瞥了温少远一眼,拿着打火机一摁,一簇明亮的火焰跃起。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盯着那摇曳的火焰良久,再抬头去看温少远时,发现对方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声音却依然保持温和,若无其事。
等温少远挂断电话,唐泽宸这才松开打火机开关,弹指轻送了一下,打火机在桌上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桌子的另一头。
唐泽宸微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问:“谁惹你了?”
温少远目光微闪,盯了他一眼,眼底的光亮就像是刚才他指尖的火光,亮得惊人。
唐泽宸微眯了一下眼睛,微勾起唇角幸灾乐祸地笑了——真生气了。
闻歌L市没去成,自然遗憾,但想着初三暑假有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便又寻思到时候再求求徐丽青,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坚持留在A中,不知道徐丽青一不高兴还会不会允许她回去。
这阵子,闻歌一直待在家里没出去,白君奕倒是打来过几次电话,约不到她就在电话里唠唠嗑,不管怎么样,最后的话题永远会转到——你高中去哪里?
徐丽青的假期休满,又开始频频出差,不过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怕闻歌吃不好,每天回家都没热乎饭,她请了一个阿姨专门烧饭,又找了钟点工每天来打扫房间,倒也用不着闻歌操心。
虽然中考不比高考,但徐丽青依然格外重视,初三下半学期开学后,她又给闻歌报了两个补习班,把闻歌的周末休息时间全部占用了。
闻歌想着这样正好有借口不用去温家,给辛姨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她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偶尔临睡前闭上眼睛,脑中会浮现腊月二十九那晚,温少远站在路灯下的画面。他肩头覆着白雪,清俊的面容如画,说出口的话却让她至今都烦躁。
第一次月考成绩比之前进步了许多,这让闻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思浮动,想着找个机会和徐丽青聊聊,至于温少远那里……
白君奕撞了撞她的手肘,见她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递过来一张字条:你去哪个高中?
又来了。
闻歌把字条一揉,一把扔进了抽屉里,回神,继续写作业。
白君奕瞪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愤愤地拖过作业本,趴上去睡觉。
烦死了,臭丫头!
月考结束,紧接而来的就是体育测试,二十分的满分成绩让闻歌不敢怠慢,考试前每天早起半个小时绕着公寓跑一圈,顺便带早饭回去,下午放学后也会晚走半个小时,绕着操场跑完一圈再回家。
辛姨怕打扰她学习,通常都是在周六的晚上打电话问问她的情况。她今天和随安然相约去书店买书,回来得晚了些,辛姨打来电话时,她还在呼啦呼啦地吃着面条。
辛姨一盘问才知道,烧饭的阿姨因为自家闺女生了病要去照顾,两天前就辞职不干了,而徐丽青人在外地,只能等她回来再安排,这几天,闻歌一直吃外面的快餐度日。
听完后,辛姨心疼得不行,说闻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考试每天这么消耗体力,营养再跟不上肯定会影响成绩,当下便让她别吃了,等半个小时温景梵就去接她过来。
闻歌快两个月没去温家了,哪好意思去蹭饭。
辛姨知道她的脾气,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说得她软肋一阵阵发疼,她这才妥协,回屋换了衣服,又拿上作业,边写边等温景梵来接。
没想到,她刚拿出作业,门铃就响了。她一边疑惑一边去开门,从猫眼里看到温少远站在门口时,差点拧断门把手。
磨蹭了半天,闻歌才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叫了他一声:“小叔。”
温少远刚把车停到地下车库,便接到了温景梵的电话,想了想,将车掉头开出车库来接她。自腊月二十九那晚送她回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没有联系过,所有关于她的消息,不是从她的班主任那里得知,便是辛姨这里。
这会儿看见她,温少远不禁心下柔软,连声音都放轻了些:“正好我也没吃,收拾下,跟我走吧。”
闻歌正忙着别扭呢,一听这熟悉的语气,被他泼了一盆冷水凉了两个月的心顿时又热了起来,烫得她忍不住发笑。
一路无话。
从市中心一路驶过来,繁华的街景渐渐退去,快到温家所在的别墅区时,已没多少行人和车辆来往了。
知道他们要来,辛姨留了门,铁门大开。夜色中,种在大门两侧的高大松柏挺直又威武,像是卫兵,默默地守护着温家。
闻歌下了车,也没等温少远,闷头进了屋。
辛姨在厨房听见动静,擦干手立刻迎了出来。
见到闻歌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先捏捏闻歌的手腕,那样的纤细让她心惊,眉头皱了皱,不高兴地说:“怎么又瘦了?学习再要紧,可也没身体要紧啊。”
闻歌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为了让辛姨宽心,眼也不眨地扯起谎来:“不是瘦了,是结实了。跑步就是在运动啊,我身体素质好了不少,真的。”
温少远随后进来,听见两个人的对话,目光落在闻歌身上,只一瞬,便收回了视线,神色淡淡的,并未发表意见,待走到闻歌跟前了,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段时间放学后来这里吧,我去接你。”
闻歌还来不及反对,辛姨已经高兴地接过话替她应了下来:“那最好不过了。还不谢谢你小叔?”
闻歌抬头看了眼温少远,见他神色淡然、若无其事的样子,总觉得那晚之后,两个人生疏了不少。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那点叛逆的心思一起,抿着唇,怎么都不愿意叫他“小叔”——不是说,在法律上,她和他并没有关系吗?她才不想叫他。
这会儿置起气来,她全然忘了刚才开门见到温少远时的兴奋。
辛姨惦记着厨房里熬着的玉米排骨汤,并未注意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让闻歌在客厅里坐会儿,转身就去厨房了。
温老爷子晚上去游灯河了,此时家里还有一个温景梵,正待在房间里。
闻歌和温少远大眼对小眼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自在,想了想,决定上楼去温景梵房间坐坐,透透气。
她刚迈上楼梯,就听身后温少远清润又低沉的声音响起:“小歌儿这是在生我的气?”
明知故问。
闻歌摸了摸鼻子,并未转身看他,扶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指却忍不住收紧,动了动唇,几次都没能顺畅地开口说“是”。
她不说话,温少远也不再接话。
看着她在楼梯口呆立了片刻,迈开步子飞快地上了楼,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轻叹了口气。
辛姨来叫吃饭的时候,闻歌正趴在温景梵的电脑桌上唉声叹气,问她什么事,她又不说,只用哀怨的眼神瞅着温景梵。反复几次之后,温景梵也被弄得好奇起来,随着她一起下楼,打算去问问她那个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的温小叔。
温家已经吃过晚饭了,因着闻歌和温少远来,辛姨重新烧了菜,又下了几碗鸡汤馄饨。
闻歌一口一个,吃完蹭去厨房找辛姨又盛了一碗。
她刚走,温景梵便敲了敲桌子,示意温少远看过来:“闻歌怎么了?”
温少远目光一转,看向正在厨房撒娇卖乖的闻歌,反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温景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就是什么都没说我才来问你。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温少远冷笑了一声,目光微凉,开口时,声线清润如水:“她要走的时候让她上来找我。”话落,放下筷子,转身便上了楼。
温景梵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摸了摸下巴,心想:这是打算关起门来搞教育了?
温景梵显然猜错了,温少远不但没有要教育的心思,连和闻歌谈一谈的想法都没有。
他送她到家,只叮嘱了一句:“回去小心,一个人在家,记得关好门窗。”
闻歌哦了一声,偏头看了他半天,垂着脑袋下了车。
温少远见她走进了公寓楼,并未急着走,摸出烟盒来,右手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抽出一根烟凑到唇边,又按下打火机,火苗一跃而上,点燃烟头,火光一亮,烟雾袅袅。
他的轮廓瞬间模糊在了白雾里,看不真切。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闻歌回过神来,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脚步沉重地迈进去,脑海中盘旋了一晚上的念头终于强烈到几乎冲破她的心口,她一个转身,又大步冲了出去。
看见温少远的车还停在原处,她愣了一下,跑到他那侧的车窗前。见他降下车窗,她的脸猛然涨红,直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到嘴边的话竟然忘记了。
这会儿看见,她才知道他也会抽烟。
“落下什么东西了?”温少远闷声咳嗽了一下,把燃了没多久的烟头碾在中控台的一角,火光一闪,立刻熄灭了。
“没有。”闻歌摇摇头,手撑在车窗上,头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在浓浓的夜色映衬下,深邃得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闻歌舔了舔唇,在他的直视下,莫名地有些心虚,“我打算上二中了。”
温少远皱了皱眉头。
他突然回想起那晚,她那双被灯光映照得分外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期翼和憧憬。
她说想和他在一起,想搬出来住,想直升A中,而不是二中。
他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凝视着她那双眸光有些暗沉的眼睛,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临了,不过是哑声说了一句:“自己决定了就好。”
闻歌嗯了一声,真正想说的话默默地藏进心里,转身回去了。
连着几天都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这日,终于春雷滚滚,下起雨来。
早晨的时候,天只是阴沉而已,地面却湿漉漉的,估计昨天夜里已经下过一场了。
午休结束开始上课时,天地突然变色,黑云压顶,雷声伴随着闪电隆隆地滚过天空,压抑窒闷的空气在下一秒就被大风拂散,哗啦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世界瞬间浸在了雨雾中。
不知道是不是闪电的原因,教室里的照明灯不停地闪着,自习课的课堂气氛瞬间压抑紧张了起来。
没坚持多久,啪的一声,断电了。
外面是漆黑如大难来临的天色,屋内是一丝声响也没有的沉默。
光亮消失的一瞬间,教室里无比安静,却只维持了三秒钟,便突然爆发出声响来,除了男生的哄笑和恶劣的吓唬,便是女生无措的尖叫。
闻歌揉了揉眉心,看不清题目,这才甩开笔。
一旁的白君奕倒是全身细胞都活跃了起来,轻碰了一下闻歌,带着几分邪佞的笑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故弄玄虚:“闻歌……别回头看……你的后面……”
闻歌捏了捏手指,发出几声骨头的轻响,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黑暗中,他带着笑意温和又明亮的眼睛,微微一怔,随后说道:“我去二中。”
嘈杂的教室里,她的声音轻若蚊蚋,白君奕却听得一清二楚,顿时一拍桌子:“真的?”
闻歌眼看着笔被他震落桌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骗你干吗?你把我的笔弄掉了……”说着弯腰去捡笔。
白君奕跟着弯下腰来,声音不掩兴奋:“到时候填志愿,你敢不敢填好了给我看?”
闻歌勾着笔夹在指尖,刚抬起头来,就感觉脸颊上蹭过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她一愣,恍然抬眸去看,正对上白君奕睁圆了眼一脸傻了的表情。
闻歌顿时崩溃,一把拉住他的校服衣领扯下来,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问:“哪儿碰到姑奶奶的脸了?”
白君奕没说话,耳朵却红得发烫,幸好四周光线昏暗,看不清。
见他突然不吱声了,闻歌手抖了一下,松开他。
坐直身体后,想想不能便宜他,闻歌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晚上你自己回去,我不跟你一起。”
白君奕还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抿着唇,半天没说话。
这场雨一直下到放学,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雷声滚滚,闪电唰唰。
教学楼走廊里挤满了无数来接孩子的家长。
闻歌收拾好书包,打算到校门口看看温少远来了没有。刚走出教室,就看见走廊尽头,正徐徐走来一抹修长的身影,从容不迫。
明明是那么拥挤的地方,他却不紧不慢,所到之处皆有人自然而然地给他让出道来。待走得近了,闻歌才看见他的肩膀湿了一大片,西装外套的颜色格外深沉。
他手里拿着一把粉色的雨伞,还是当初蒋君瑜给闻歌买的,搬家的时候没找到,原以为丢了,看样子,应该是落在他的车上了。
白君奕从办公室回来,见闻歌看着某处发呆,他从后面挤上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边说道:“你看谁看傻……”
他话还未说完,就对上了温少远的目光,沉凉的目光,带着几分锐利,像是凝结的冰霜。
白君奕一怔,顿觉背脊漫上一层凉意——这眼神……
温少远的视线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在闻歌身上,没有再走近,只是微偏了偏头,示意她跟上。
不用一句话,只一个眼神,闻歌便知道他的意思。
闻歌拽了拽书包带,头也没回地跟白君奕说了声:“再见。”
温少远腿长,步子迈得大,没走几步,闻歌就被甩在了后面,等走到楼梯口,温少远回头想提醒她扶着扶手,这才看到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闻歌还在几步之外,跟得有些费力。
他等了一会儿,朝她伸出手:“牵住。”
闻歌看向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看他,赶紧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掌心。
一如既往地温热、干燥,只一双手,便能带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闻歌这样“麻烦”了温少远没几天,徐丽青就因为担心她提前回来了,重新雇了一个烧饭的阿姨,并且这次待的时间久了一些,一直陪着闻歌到期中考试结束,才又出差了。
期中考试结束后,体育测试紧跟着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