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工作交接后,温少远收拾了一下文件起身,顺便问道:“晚上我和闻歌一起去景梵那里吃饭,要不要一起?”
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明显就是随口一问。
温时迁摆摆手,有些心累地拒绝道:“不凑热闹,回家找人伺候。”
温少远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微微颔首,拿起文件头也没回地推门走了出去。
温时迁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口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眯眼,眼神危险地看着温少远远去的背影。
“也不知道说些客气话。”话落,她狠狠地捏了一下玻璃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转头看向窗外,而后,倏然一笑,那双眼睛映着明媚的阳光,“幸好!”
幸好,你们在一起。
闻歌嫌沙发太软,坐着不舒服,干脆抱着电脑盘膝坐在了地板上。
刚挪好位置,她下意识地瞄了眼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
拜温少远刚才那十足的抱怨所赐,她从他一离开就一直下意识地关注时间,现在不多不少,正好满一个小时。
“还说一个小时……”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微倾过身去够放在桌几另一侧的水杯,指尖刚挨着,就听门锁被拧开的声音响起,她转头一看,温少远正低着头推门进来。
她咦了一声:“这么准时?”
“听见你在想我了。”温少远微微勾唇,几步绕过沙发走到她身前,弯腰把水杯递给她,顺势撑着地板在她身旁坐下,“在干什么?”
“上网啊!”闻歌低头抿了口水,戳了戳电脑屏幕,“在看新闻。”
还是见习记者时养成的习惯,没事总会去刷刷网页。
温少远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并不关心:“收拾下,我们准备走了。”
闻歌哦了一声,刚要站起来,又被他握住了手腕。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神情认真地凑过来,伸手擦了擦她的唇。他那低垂的眼眸像是两弯弦月,漆黑明亮,格外专注。
指腹上微微粗糙的触感从她的唇上拂过,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却让闻歌微微发窘。
“沾上水了?”闻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嗯。”温少远多看了几眼她那红得像胭脂一般诱人的双唇,移开眼,把电脑从她膝上移开,“等会儿是买点水果还是买束花?”
闻歌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水,见他侧目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立刻了然地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凑到他的唇边。
温少远终于心满意足,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这才站起身来。
“买水果好了。”闻歌把水杯放回桌几上,等着他站起来伸手牵她,并轻扯他的裤腿借了一下力。
她刚站稳,就见温少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默默地看回去:“那买花?”
她不明所以的表情莫名地逗乐了他,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这才说道:“别乱拉裤子……这次我系了皮带。”
闻歌:“……”
她下意识地瞄了眼他的裤子,可耻地脑补了一下。
因为早晨的那个意外,温少远的车暂时不能用了,就借了温时迁的吉普。
去时代名邸的路上,买了水果装篮,刚迈出水果超市,温少远便接到了辛姨的电话。
温少远把手机递到闻歌面前,让她看清来电显示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换了一只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撑着伞的手直接从她的身后绕过,搭在她的肩膀上,朝她的方向倾斜了伞面,遮挡了一切风雪。
“辛姨。”
温少远叫了辛姨一声,微弯下腰,凑近闻歌的耳边,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肩膀上,让她也能够听到电话那端辛姨的说话声。
“小迁带着姑爷回来了,说你和闻歌现在就在A市呢,什么时候回来?”
温少远瞄了眼闻歌,微侧了下脸,微微发凉的手机贴近她,他温和磁性的嗓音就这样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快了,这几天就带她回家。”
辛姨笑了几声,显然很高兴:“那好,什么时候回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多做些她爱吃的菜。”
温少远沉沉地嗯了一声,偏头,微凉的嘴唇落在她的脸侧,停留了一瞬,一本正经地问她:“听见了没有?”
闻歌被他袭击了个措手不及,正要回头,就听电话那端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小歌儿在你身边啊?”
闻歌一顿,抬起头看了温少远一眼,目光中的求助明显得让温少远无法忽视——她现在哪知道要跟辛姨说什么啊?
他这才直起身来,环着她肩膀的手一收,把她揽紧在怀里:“嗯,在身边呢!正要去景梵那里看看,过几天回家我提前跟你说。”
温少远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温少远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景然回来了。”温少远揽着闻歌往停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的吉普走去,“带了女朋友。”
闻歌顿时来了兴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有神采:“景然小叔带女朋友回来见老爷子吗?”
“不然呢?”他勾唇,拉开副驾的车门,扶着她坐进去,“想不想见见?”
“想”字到了嘴边,又及时地被闻歌收了回去,她笑眯眯地看着温少远给她系上安全带,微凉的手在他温热的脖颈处贴了贴,格外机智地回答:“有机会再见。”
那手凉得让温少远直皱眉,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车里:“逃不了的。”
这一句,让闻歌顿时蔫了下来。
来开门的是随安然,她应该是等了很久,见到闻歌,沉静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来。
不知道触动了闻歌心底的哪根弦,她顿时觉得鼻尖酸酸的,张开手臂就迎了上去。
随安然也伸手抱了抱她。
做了这么多年的闺密,即使不说话也能默契地感知她此刻的情绪,随安然抬手轻拍了拍闻歌的后背,声音悦耳又温柔:“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一进门就得先来这套。”说完,她抬头看了眼跟在闻歌身后进来的温少远,弯唇笑了笑,叫了声“大哥”。
温少远点点头,反手关上门:“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随安然松开闻歌,见她抬手就要摸肚子,毫不留情地伸手拍了下来,“这么久都不惦记我,一来就摸肚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一巴掌一点也没留情,直拍得闻歌一缩手,微微龇牙。
温少远眉心一跳,看了眼闻歌印着红手印的手,压下想握进手心的冲动,轻按了一下闻歌的肩膀,先换鞋进了屋。
小猫梵希听见动静,从客厅探出个脑袋来,似乎还认得闻歌,优雅地迈着猫步走过来,很是亲热地蹭了蹭她的脚,轻轻地喵了几声。
闻歌欣喜地看着梵希,蹲下身抱它起来:“这么久没见,你还记得我啊?”
梵希斜了闻歌一眼,很不配合地拿爪子轻挠着她的手,挣扎着要下来。
随安然怀孕初期,老爷子对梵希还养在家里是很不赞同的,但是梵希对随安然和温景梵的意义特殊,两个人都格外坚持,这才没送走它,一直留在家养着。
闻歌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刚松手,梵希就迫不及待地跃到了地面,头也不回地跑了。
随安然的预产期已近,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听温少远说,大概这两天就要住进医院待产,也因为这个,随安然的心情还有些郁闷。
“今年冬天特殊,景梵不放心我出去,就算运动也只是在家里走几圈。”随安然剥了橘子递给闻歌。
“前段时间肚子没这么大的时候,还出去住过,到底不方便,就回家了。也没人陪我聊天,就盼着你早点回来,结果呢……”随安然抬眼睨着闻歌,唇角却扬着笑意,“不过,现在看你和……”她顿了顿,似乎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称呼温少远。
“嗯?”
“挺好啊。”就着闻歌喂来的橘子吃了一瓣,随安然侧目看了眼在厨房里的两个大男人,“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老爷子?”
见闻歌不吱声,知道她的心结还没彻底打开,想了想,她便转移了话题:“前两天辛姨来看我的时候还提起你,怕你吃得不好,睡得不香。我看你是年纪越大,越没良心了。”
她声音温婉,就算语气里略带着责备,听着都像是在撒娇一般。
闻歌听得心情舒畅,不打断她,一边转头看着厨房。
她总有种日子已经过了很久的感觉,就像全部力气都用在了之前的十年,努力地生存,不顾一切地去爱他,之后那四年的流放……
整个人生就像是被分割成了很多段,她一步步走过去,比谁都先经历了前半生。那些坎坷流离,如今终于被人妥帖安放保存时,漂泊的心才算彻底安宁。
以后的人生,她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而如今能够牵住他的手,此生已无憾。
她看着厨房里氤氲的烟火之气,看着他清俊的眉眼,那早已深刻的五官如剪水秋影,映着她的全部,终于彻底安定。
晚饭是温景梵主厨。
闻歌小的时候和温景梵还算亲近,但也很少尝到他亲自下厨做的饭菜,何况还是这么精致且丰盛的。
四个人围成一桌吃过饭,闻歌去厨房煮了一壶奶茶,温景梵友情赞助了一碟小点心,她和随安然便坐在书房的飘窗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闻歌很喜欢A市的夜景,高耸林立的大厦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可一到夜晚点了灯,万家灯火的璀璨就像是坠落了一整条银河,美不胜收。
她看着灯光总想着每一盏灯下,发生着不同的故事,生活着不一样的人。
每当这个时候,她思绪飞扬,总能想起很多自己经历过的片段,或是让人唏嘘的,或是让人觉得美好的,又或者是不愿回想、不愿记起的……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着独一无二的烦恼。
“我现在很少想起爸爸妈妈还有外婆。”闻歌盘膝坐在软垫上,看随安然慵懒地眯起眼,端起茶杯抿了口奶茶,醇厚的奶香溢入鼻尖,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过去的回忆,在你有了充实的生活后,就会慢慢地不再记起。”随安然坐直身体,长发披散在身前,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又文静。
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她弯了弯唇,一手绾起了长发,简单地用簪子固定在脑后,两侧不够长的几缕发丝落下来,她眼带笑意地补充道:“挺好的,不是吗?”
“嗯,挺好的。”闻歌转头看向窗外,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外的世界看上去宁静又美好。
隔着街道,能看到对街的满楼灯火,那亮光似乎暖到了她的心里,让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觉得心口都被熨帖得暖烘烘的。
随安然怀的这一胎有些辛苦,今天知道闻歌要来后,就一直强打着精神在等她,连午觉都没有睡踏实,一下午不是在准备饼干就是在准备零食。
她这些年跟着辛姨学了不少手艺,连带着食物的口味都做得和辛姨有些像。
忙了一天又没有好好休息,还没和闻歌说上几句话,她便靠着靠枕昏昏欲睡。
闻歌把温景梵提前准备好放在一旁的薄毯抱过来盖在了随安然的腿上。听她咕哝着,一副慵懒的语气,闻歌望着窗外的夜景,总觉得新的一年带给她的是无限的向往。
温景梵进来看了一次,见随安然倦极,坐在她身旁陪了一会儿,哄着随安然睡着了,这才转头看向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的闻歌:“大概是预产期到了,她的情绪起伏有些大,如果这几天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多来陪陪她。”
闻歌点点头,也不再打扰他们,悄悄地走了出去。
温少远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闻歌走近了也没见他有反应,刚存了坏心思想要吓吓他,就被他准确无误地握住手腕,一把拉进了怀里。
闻歌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便见他睁开眼睛看过来,眼里尽是笑意:“想使坏?”
“你吓了我一跳。”闻歌笑着张嘴就要咬他拉着自己的手,刚低头,就被他按住了肩膀。
温少远原本握在她手腕上的手一松一转,直接落在她的腰上,微微用了几分力就把她直接按进了自己的怀里:“恶人先告状了。”
闻歌被他压住背脊动弹不得,就势去咬他的下巴,牙齿刚落下,他就嘶了一声:“小坏蛋。”
本就是闹着玩,闻歌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没轻重咬痛他了,刚抬起头来,他原本压住她背脊的手直接覆上了她的后脑勺,轻轻往下一压,张嘴含住她的下唇,牙齿轻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力道,更像是在撩拨她一般。
闻歌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明亮,似望不到底的古井,此刻映着灯光,像是有水在流淌一般,让人忍不住被他迷惑。
闻歌晃了晃神,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含糊着叫他:“小叔……”
“回家了。”他突然松口,就着她坐在膝上的姿势把她抱紧在怀里,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耳后柔软的皮肤,声音沉沉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暧昧,“在别人这里亲热,我有心理障碍。”
闻歌静默了一瞬,悄悄红了耳朵——最近总会因为他的某些话,思维跳跃、联想。
她舔了舔发干的唇,揽住他,轻声回答:“好,回家。”
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耳边,轻柔的嗓音入耳便带上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魅惑。
温少远眸色深了深,闭了闭眼,这才压下忽起的遐思,轻捏了一下她的屁股:“嗯,走了。”
温景梵从卧室出来时,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一杯没了热气的茶水搁在桌几上。
他几步走到阳台,低头往下看了看。
温少远刚牵着闻歌走出去,车门解锁时,车灯微微一闪,像是点亮夜色的星火。
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辆嚣张的吉普掉头驶出小区,这才收回视线,看着清冷的夜色,弯了弯唇。
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电梯和走廊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夜色中归来,闻歌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好像心里盛满了爱和满足,浑身都是动力。
何兴已经把行李箱送了回来,放在玄关和客厅交界处。
闻歌换了鞋,正要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去归置,没走几步,就听温少远说:“把我的一起带过去。”
闻歌头也没回,顺手一起拉进去:“放你的卧室吗?”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瞬,才嗯了一声:“和你的放在一起就行。”
闻歌的脚步一顿,盯着自己脚尖那处阴影,有些迟钝地回想了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发现自己真的没听懂:“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