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睡鹤摸了摸她鬓发,柔声道:“乖囡囡,你放心吧,做机关的人早就死掉了,不然还怎么保密?”
盛惟乔:“……”
噎了会,她再次发飙,“那是谁安排的舱房?!我要打死他!!!”
要不是她跟盛睡鹤的舱房正好一上一下,在同一个位置,可以趴地板上偷听,她至于会因为找合适的偷听位置,掀了氍毹,从而导致误触机关摔下来吗?
怎么想,全是给他们安排舱房的人的错!
然后就听盛睡鹤冷静道:“是爹!你打好了,为兄绝对不拦!”
盛惟乔:“…………!”
“爹知道那机关不?”盛惟乔忍住吐血的冲动,问。
盛睡鹤看着她,玩味的笑了:“这是爹给咱们安排的楼船,爹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爹就不怕你半夜悄悄跑我屋子里去吗?!”盛惟乔忍无可忍的抓狂道,“明知道两间舱房里有互通的机关,居然还要安排我住你上面?!”
她现在简直怀疑盛睡鹤才是盛兰辞夫妇的亲生儿子,自己这个所谓的嫡女才是捡来的!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根本没血缘的好吗?!
就算有血缘,大家现在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所居内室居然有机关可以随意来往--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他们还能做人吗?!
盛兰辞这个当爹的,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想法,给儿子女儿安排这样的房间?!
要不是盛睡鹤是开了祠堂上了宗谱的盛家大公子,从礼法上属于正统的盛家子嗣,盛惟乔简直要怀疑自己爹娘把这人带回盛府,根本不是为了认儿子,而是为了给自己弄个童养夫啊!
她心里正不住的抱怨着,谁知盛睡鹤闻言,抚着下巴,意义不明的看了她好一会,才幽幽道:“可是,乖囡囡,现在是你夜半三更的,悄悄摔到为兄屋子里来啊!要不是为兄今晚恰好有事,所以没睡,这大雨瓢泼的,都未必知道你下来了……你说到时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要是趁机进入内室,对为兄做点什么,为兄可要怎么好?为兄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盛惟乔:“!!!”
“谁要悄悄摔到你屋子里来啊!?”女孩儿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哭都不哭了,悲愤的捶地,“我怎么知道房里会有这样促狭的机关?!爹也不跟我说声,还有你--要不是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的从外面回来,还在房里乒乒乓乓的搬东西,吵得人家睡不着,我至于因为好奇,误触机关,掉下来吗?!”
说到这里,因为在地上已经躺了好一会了,多少缓过来点,游目四顾,果然见盛睡鹤房里的布局大改:本来应该是靠壁放置的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被搬开,紧贴着屏风放的檀木乌漆描金菊蝶纹软榻、卷云纹鼓足长案、一对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也统统被移到了别处。
其实盛惟乔之前没来过他房间,但这种整间舱房都铺满了厚厚的氍毹的地方,家具,尤其是沉重的大件,放进来没多久就会在氍毹上留下痕迹。
这会只看这些痕迹,就知道哪些东西动过,哪些东西原来在什么地方。
盛惟乔就疑惑,边从地上爬起来,边朝被移到离壁七尺位置的屏风抬了抬下巴:“你搬这个做什么?瞧这样子,后面放了什么东西?”
“是放了东西,不过不给你看。”盛睡鹤笑眯眯的朝她伸出手,“乖,起来瞧瞧,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偏要看!”盛惟乔磨磨蹭蹭了会,才握住他手,借力站起,但站好之后,活动了下筋骨,确认自己没什么大碍后,她眼珠一转,忽然拔腿就朝屏风后跑!
然后……
她就再次悲剧了!
本来想跳过一只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好躲避盛睡鹤的拦截的,结果四肢不勤的女孩儿太高估了自己所拥有的敏捷程度,她跳的高度根本不够,直接被香几给绊倒了!
更坑的是,倒下来的香几直接砸在她脚腕上!
盛家豪富,盛兰辞对子女又素来大方,所以哪怕只是楼船上的舱房里,这只香几也是用料慷慨。入水能沉的檀木对于盛惟乔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儿来说,无论是坚硬程度还是沉重的份量,都足以跟钢铁比了--所以毫无意外的,她别说继续冲进屏风后看盛睡鹤藏了什么在那儿了,那是痛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当场趴地上哭开了!
压根没打算追上去拦她的盛睡鹤:“…………………………”
他就知道这位祖宗绝对不会好心的让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抵达长安的好吗?!
“小祖宗,你想跑去屏风后,跑就是了!”捏了捏眉心,忍住仰天长叹的冲动--同时也是忍住狂笑的冲动--他蹲到盛惟乔身边,一面给她查看伤势,一面非常不解的问,“为什么非要想从香几上跳过去?”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那对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高二尺有余三尺不到,足足挨到盛惟乔的大腿,这高度哪里是一个习惯了莲步姗姗的女孩儿可以轻易跳过去的?
“还不都是你!!!”盛惟乔觉得今晚的经历简直就是噩梦,闻言立刻哭着使劲捶了他一下,悲愤道,“你既然根本不打算拦我,为什么还要说不给我看?我以为不跑快点就会被你扯回去,然后就真的看不到了啊!”
盛睡鹤嘴角抽搐:“你连屏风后是什么都不知道,非要去看做什么?”
说话间他犹豫了下,到底俯身把这女孩儿抱了起来,朝内室走去--本来哭得伤心的盛惟乔顿时紧张,边挣扎边低喊道:“你想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不冷吗?”盛睡鹤原没有多想,只是见她只着中衣,摔下来之后在氍毹上趴了半天,这会又伤了脚腕,再让她在地上待下去,不定就要冻着了,所以才想把她抱到自己帐子里,好歹盖个被子御御寒,自己也好定定心心的给她检查伤势。
但这会盛惟乔一挣扎一怀疑,他心跳顿时也乱了,尤其女孩儿惶然之间只顾推着他胸膛,却没注意自己中衣的衣襟随着她匆忙的动作滑开了不少,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不说,盛睡鹤低头想叮嘱她别乱动时,甚至不当心看到了一抹起伏的弧线。
这让他耳尖瞬间泛红,速度背了篇圣人教诲才冷静了点,用特别平静的语气反问,“还是你想就这么开门上楼,顶着外面值夜之人的注视,让你的陪夜丫鬟给你开门放你回屋?”
盛惟乔一怔,下意识的住了挣扎。
盛睡鹤趁机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抱进内室,放到睡榻上,顺手扯了大红底绣五色牡丹锦被兜头盖下--盛惟乔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既恼怒又警惕的瞪着他。
“兄妹”对望片刻,盛睡鹤定了定神,转身去外面点了两盏铜鎏金吐水金鱼座紫檀木宫灯进来照明,才撩袍在榻沿坐下,温和道:“来,把受伤的脚腕伸出来,我瞧瞧!”
“要不要紧啊?”盛惟乔闻言,打量他片刻,确认他没有趁机不轨的心思,方迟疑着掀开些许被角--灯下望去,慢慢伸出来的一只玉足柔嫩白润,形若纤弓,在大红锦被的衬托下,直如雪搓粉捏,如此却也愈显伤处一片青紫的可怖。
女孩儿自己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冲淡了羞涩,忍不住问,“我觉得好痛!该不会断了骨头吧?”
盛睡鹤安抚道:“就那么磕了下,应该不至于伤到筋骨,待我仔细看看。”
说话间,将伤足托起,迎向灯下细察--常人脚踵多少会有些茧子,然而盛惟乔自幼娇生惯养,出门不是车就是轿,又有一群丫鬟从头到脚的服侍,连双足这等容易忽略的地方,也是****兰汤濯洗、香膏滋润,可谓出时深藏罗袜珠履,入则暗偎锦衾丝被,却是连一点薄茧都没有。
此刻入手只觉温软娇嫩,柔若无骨,倒是盛睡鹤常年习武,掌心、虎口都因握惯兵器,磨出了一层茧子,令盛惟乔觉得有些扎皮肤。索性她此刻牵挂自己伤势,无暇顾及,只一瞬不瞬的望住了他,心惊胆战的,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这女孩儿的足,端端正正,窄窄弓弓,倒像极了从前听说过的十八品香莲里的四照莲【注1】……”盛睡鹤之前抱她进来时就有些心乱,此刻玉足在手,女孩儿的目光又专注的他想忽略都难,心下不由自主的一荡,就想到,“前人所著品评女子莲足纤妍,总结有三十六格,所谓‘平正圆直,曲窄纤锐,稳称轻薄,安闲妍媚,韵艳弱瘦,腴润隽整,柔劲文武,爽雅超逸,洁静朴巧【注1】’,彼时听过也就抛开,今日观此足,才知所谓‘珠履三千巧斗妍,就中弓窄只迁迁【注2】’、‘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注3】’是怎么样的景象了!”
说起来他并不好女色,从前也没亲近过任何女子,之所以会知道什么“四照莲”,什么“香莲三十六格”,也实在是近墨者黑--公孙夙为他请到那老童生做老师前,玳瑁岛上略识几个字的那些人,最爱研究的就是这类典籍,那时候盛睡鹤年纪小,也不懂,那几人骗他说这是极高深奥妙的学问,等他长大后必有大用,错过后悔一万年,他就毫不迟疑的统统背诵了下来……
等后来知道上当,嗯,他那念起书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忘都忘不掉……
正走神,盛惟乔见他凝视不语,只道情况严重,顿时害怕,下意识的扯住他袖子,带着哭腔问:“哥哥?”
“……没事没事,只是皮肉伤。”盛睡鹤被惊醒,心中慌乱,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轻按伤处,引得盛惟乔频频蹙眉、不时发出吃痛的“咝咝”声,抓着他袖子的手越发不肯放开--如此半晌,却暗松口气,柔声说道,“乖囡囡忍着点,为兄现在替你揉开些瘀血,回头你再叫丫鬟给你热敷上几次,想来过几日就能好了。”
盛惟乔闻言,还怕他是故意安慰自己,盯住他面容,探究良久,直看的盛睡鹤快要端不住“和蔼可亲好哥哥”的样子了,才犹犹豫豫道:“你揉吧!”
盛睡鹤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将莲足放到自己大腿上,伸指按住伤处,堪堪用力,盛惟乔只觉酸痛入骨,忍不住呻.吟出声--她这会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伤势上,满心想的就是千万别伤了骨头什么,导致自己往后成为一个瘸子,自然没功夫去管此时此景是否暧昧,更遑论是生出什么旖旎之念了。
然而盛睡鹤在进内室前就被她无意间撩了个心潮起伏,坐下后更是压根没找到平静心绪的机会,这会哪里听得了这样的声音?
强忍片刻,他不得不将盛惟乔的脚从自己腿上推下去,沉声道:“还是去弄些冰块来敷着比较好!”
话音未落,盛睡鹤已迅速起身,背对着盛惟乔快步走了出去!
【注1】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去翻看《香莲品藻》这么不纯洁的文!
【注2】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知道史浩的《浣溪沙(夜饮咏足即席)》。
【注3】作者这么纯洁,怎么可能知道苏轼的《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