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妩闻言,看向盛惟乔,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答?
盛惟乔见状,忙道:“孟家孙小姐问你呢,你快跟孙小姐说你的名字跟年纪。”
“我叫盛惟妩,今年九岁。”盛惟乔这才咬字清晰的说了--孟霜晓就夸她:“你长的可真秀气,是像你爹还是像你娘啊?”
看出孟霜晓想活跃下气氛,盘问的盛惟妩又是踩不着什么禁忌的来自遥远南风郡的小姑娘,孟十二跟孟十三都松了口气,纷纷加入其中,想方设法的逗弄盛惟妩起来。
盛惟乔见这情况,心头也是放下大石,暗忖这才是正常女孩儿们聚会该有的气氛--真心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就这么逗逗小孩子讨论讨论风花雪月,完了大家就散了吧!
上苍保佑,告退的时候,太后千万别再来个“过两日有个女孩儿聚会你们也来”了!
至于说桓夜合叮嘱的朝孟十四跟前凑……
反正那个孟十五都把自己作出皇城去了,以后没有孟太后的召见甚至不能进宫--依照孟太后对她的冷淡与不喜,估计是不会轻易召见她了。
毕竟只是孟家的一个庶女,就算生母得郑国公欢心,对于孟太后来说,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这人不来宫闱,盛惟乔觉得自己跟她再次照面的几率小的可怜,何况盛惟乔这会又还盘算着投靠高密王,自然没有必要再朝那个冷冰冰的孟十四跟前凑了。
“早知道今儿个会这样,我才不要背那些书呢!”盛惟乔心里嘀咕着,“这些孟家女孩儿一个个不是冷若冰霜就是阴阳怪气,也真不知道那桓夜合是怎么同她们周旋的?”
就想到桓夜合送的那匣子书跟笔记,说是孟十四最近在看的--可见她是刻意打听到了孟十四的读书情况,再针对性的钻研了的,这么想着,也难怪她会是县主了。
这静淑县主之封,也许有桓观澜的遗泽,但跟桓夜合本身的努力,怕也不无关系。
“可惜这位县主是女儿身。”盛惟乔觉得惋惜,“不然桓公在血亲中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她这里七想八想的,偏殿的门却忽然开了,池作司走进来,说着:“太后娘娘跟向夫人那边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这会子正教人摆席,几位小姐请随妾身前往!”
女孩儿们整理仪容,到了摆宴的后殿时,孟太后跟向夫人已经在上头坐着了。
看到她们进来,都笑容慈爱:“来了?饿了罢?快快入座,着宫人取饭菜上来。”
孟太后又说,“今儿个哀家的小厨房里有新鲜的鹿肉,哀家专门叫人烤了几份--这东西哀家这年纪是没兴致用了,也就你们年轻胃口好,吃着香,哀家在这儿瞧着啊也高兴!”
向夫人就笑:“太后就是疼她们,上林苑那边才送过来,您就想着给孩子们做上了。”
她说的上林苑是在长安城的西面,本是前朝宫苑所在,国朝加以修缮扩建,纵横三百余里,横跨五县之广。有八水经流出入,东止长安,西抵群山。内中宫闱楼阁上百,非但驻扎着天子亲卫御林军,还豢养了百兽,既供春秋时分天子狩猎,平常也会杀上一些进献宫闱。
这点在场之人,包括来长安不久的盛惟乔等人也是有所耳闻的,闻言一面谢着太后恩典,一面笑说自己有口福--孟太后看着底下热热闹闹的样子,眉眼舒展开来:她就生了宣景帝一个儿子,此外无儿无女,如舞阳长公主之流,虽然一口一个“母后”喊的亲热,到底不是亲生的,相处再和睦,终归欠了那一份血脉相系的羁绊。
入主这馨寿宫之后,起初的兴奋激动与扬眉吐气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散,她又无意干涉朝政,剩下来的也就是寂寞了。
偏偏宣景帝迷恋舒氏姐妹,纵容舒氏姐妹谋害皇嗣,以至于这偌大宫闱,到现在都冷冷清清的,太后等了这许多年,也没个亲孙子亲孙女儿到跟前唤声“皇祖母”,心里就是寂寞。
这会跟前的女孩儿,虽然也就是侄女、侄孙女,盛惟乔三个甚至与太后根本没有血缘,然而看她们叽叽喳喳的模样,孟太后多少觉得松快些。
太后心情好了,人也越发体贴,知道孟家女孩儿进宫都不是一次两次,虽然到了自己跟前必然恭谨,却也没什么畏惧的,所以专门问了盛惟乔三人:“鹿肉你们吃过么?可忌口?若是不喜欢,哀家让人给你们换成烤鱼?”
盛惟乔忙道:“谢娘娘关怀!臣女几个都是吃过鹿肉的,很是喜欢。”
盛惟妩因为方才在偏殿里被孟家女孩儿们围着问长问短的逗了会--她本来就不是胆怯的人,这会适应了下之后,就不复之前的亦步亦趋与谨慎,脱口跟了句:“鹿肉要,烤鱼也能要吗?”
这话说出来,盛惟乔脸色一变,上头孟太后跟向夫人却都笑了:“能啊!”
--其实这话如果是盛惟乔或者公孙应姜说的,太后跟向夫人肯定要不高兴了,倒不是她们小气到了舍不得加一个烤鱼,关键是盛惟乔三人原本就是由于太后的额外恩典才能够在今日入宫觐见的,这会太后问话只不过为了表达关怀罢了,可不是当真让她们想要什么就开口!
若盛惟乔与公孙应姜这俩已经长成的女孩儿这么要求,难免有得寸进尺的嫌疑。
好就好在现在提这要求的是盛惟妩,九岁的小女孩儿虽然不算特别年幼了,但也还属于孩子的范畴,长的又讨喜,今儿个为着进宫觐见的缘故特别打扮的喜庆:大红缂丝千叶牡丹的襦裙;乌发绾作双丫髻,上头饰着珍珠珠花;因为年纪小,没到用脂粉的时候,但盛惟乔为显气色,专门给她抹了点口脂,这会鲜艳艳的小嘴儿,越发衬托出肌肤雪白,大眼乌黑。
胸前戴了赤金牡丹璎珞圈,下坠着镂云五福长命锁,腕上一对绞丝嵌猫儿眼银镯子,裙边还悬了一串儿镂银团花容臭,拖了两寸长的彩穗宫绦。
通身望去珠光宝气,偏面容稚气,粉妆玉琢,眉宇间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孟太后与向夫人看着都是喜欢,只觉得这小女孩儿贪嘴的模样怪好玩的,自无责备。
向夫人故意道:“能换是能换,但太后娘娘只说你们吃不惯烤鹿肉的话,才把烤鹿肉换成烤鱼。现在你既想要烤鹿肉,又想要烤鱼,可不能白给你啊!”
盛惟乔偷眼看去,见太后笑吟吟的没有恼意,向夫人也是语笑嫣然很是和蔼的样子,方暗松口气,说道:“夫人,这可是为难我这妹妹了,她年纪小,什么都不会呢!”
盛惟妩察觉到堂姐的小心翼翼,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只悄悄问:“给钱不成么?”
这话让盛惟乔跟公孙应姜都很无语,小祖宗,你当这儿是饭馆呢?
虽然盛惟妩是小声说的,不过这儿是孟太后的地盘,四面八方一群的宫人,太后即使高踞上首,也很快有盛惟乔三人附近耳尖的宫人快步上去,低声禀告。
孟太后跟向夫人闻言,童心大起,就让盛惟妩起来回话:“给钱成啊!不过,你才这么点大,有钱么?”
这问题盛惟妩简直太有信心了,毕竟她年纪小,落地的时候盛家就已经在大伯盛兰辞手里发展的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夜进斗银--那是连盛家还只是寻常富户的时候都没见过的,可以说从懂事以来听到的就是盛家其他没有,钱有的是!
闻言立刻笑眯了眼,脆生生道:“我身上没钱,可我家里有钱啊!我家在南风郡,当地都知道我家殷实着呢!”
“你家里的钱可不是你的钱啊!”向夫人继续逗她,“女孩儿早晚都要外嫁的,那些钱都是你哥哥嫂子小侄子的,再说了,烤鱼马上就要端上来,你总不能让咱们跟你去南风郡取了钱来,再把烤鱼给你吧?”
向夫人这么说的时候,蛮指望看到盛惟妩不知所措的样子的,甚至眼泪汪汪跟盛惟乔她们求助的神情都预想出来了。
谁知道盛惟妩闻言,眼都不眨一下挥手道:“可是我的哥哥们还没娶嫂子呢!我一个小侄子都没有!如今家里的钱当然还是我的--再说我们盛家在南风郡的口碑那么好,现在没钱,我可以写字据啊!夫人您回头只管安排人去南风郡要钱,我在字据上写好,让我爹娘给您算利息,这样就算晚一会拿到钱,夫人您也不亏是不是?”
“但长安到南风郡千里迢迢的,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到的。”向夫人微微意外,但还是继续逗道,“这派去要钱的人来回开销花费,也该你出啊!这可不是小数目,到时候你爹娘肯认账么?”
盛惟妩忙道:“当然肯了!我可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怎么会不给我付钱呢?至于来回的开销花费,也算进去好了,反正我家也不缺这几个银子!”
见她一脸“我家就是这么有钱这么大方”的小骄傲,孟太后也撑不住笑了,说向夫人:“你也真是傻,被个孩子牵着鼻子走!她说让咱们去南风郡要钱,咱们就一定要去南风郡吗?她哥哥姐姐们可都在长安城里呢!就算她姐姐一块进宫来,也没带什么银子吧,她哥哥手里总不可能没钱吧?你遣人去跟那盛睡鹤要钱不就是了?”
又说盛惟妩,“小孩子家也这么狡猾!放着近在咫尺的哥哥姐姐,非要咱们去南风郡找你爹娘讨账,分明啊就是不想给!想白吃哀家的烤鱼呢!”
“才没有!”盛惟妩急道,“哥哥姐姐带的银子不多,前两日想买个大点的宅子都因为钱不趁手作罢呢!这会怎么能再给我买烤鱼?太后娘娘身份尊贵,您这儿的烤鱼肯定特别贵,万一买了这烤鱼,接下来我们没银子过日子了怎么办?”
孟太后稀奇道:“哟!你知道哀家这儿的烤鱼特别贵,还想吃?万一你们盛家都付不起怎么办?”
这话把盛惟妩镇住了,惊道:“我家那么多银子,居然会吃不起一道烤鱼?!”
“那可不!”向夫人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太后娘娘乃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了!太后娘娘这儿的烤鱼,能不是天底下最贵的烤鱼吗?你们盛家虽然有钱,也就是在南风郡而已,你说你家里付不起烤鱼的钱,岂非理所当然?”
盛惟妩懵懵懂懂,求助的望向盛惟乔,盛惟乔神情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她看出太后跟向夫人正逗盛惟妩逗的开心,这时候若跟这堂妹说那咱们别要烤鱼了,未免扫兴,想了想,干咳道:“咱们家买不起,所以只能求太后娘娘开恩赏赐了!”
“咱们好歹也是南风郡的势家之一,怎么能白吃呢?”结果盛惟妩闻言,就不开心了,抬头问向夫人,“夫人,太后这儿的烤鱼到底多少银子啊?您说个数,没准我们吃的起的呢?”
向夫人正要开口,旁边孟太后笑眯眯道:“别问价啦,你们肯定吃不起的!不过呢,如果等会用过了午膳,你肯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啊,哀家就给你们姐妹几个一人一份烤鱼,怎么样?”
盛惟乔汲取自己当初叫南氏提心吊胆几欲吐血的教训,见盛惟妩才露为难之色,立刻代她谢恩:“太后娘娘厚爱,臣女铭感五内!”
见盛惟妩闻言,依着说了,被太后喊着落座,才暗松口气--这时候宫人已经鱼贯上菜了,盛惟乔趁上首太后暂时不注意她们的机会,转头小声问盛惟妩:“你方才为什么为难?是害怕吗?”
“太后娘娘瞧着跟家里祖母差不多,怪慈祥的,我不害怕啊!”哪知盛惟妩叹了口气,也小声说,“只是为了我留下来陪她老人家说会话,她就肯把那么贵的烤鱼给咱们一人一份,我想着我要是推辞下,没准太后娘娘就会再多给一份烤鱼呢?之前大伯做生意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啊!可惜,三姐姐你答应的这么快,看来这多出一份的烤鱼是没指望了!”
盛惟乔:“……”
爹,我对不起您!
作为您唯一的亲生女儿,我做生意上的敏感程度还不如九岁的小堂妹……
可问题是,这堂妹果然必须不错眼的盯着啊!
对着太后都敢玩心眼,等会让她陪太后说话,她真的不会坑全家吗?
她暗自泪流满面,却不防身后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宫人目光闪了闪,须臾就把姐妹俩的对话传到了太后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