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忍不住抬眼去看盛睡鹤的脸色,却见他笑容温和神情自若,跟没事人似的,还有闲心朝她招了招手,含笑对赵家兄妹道:“这是我家的两位妹妹,大的排行也是第三,小的就是八妹妹。之前去贵府叨扰过的,还有个侄女儿,不过她今晚躲懒没出来。”
闻言那赵三小姐连忙上来见礼,道:“桃媗见过盛三姐姐、盛八妹妹!”
盛惟乔跟盛惟妩连忙还礼,各自报了闺名,彼此寒暄几句,盛惟乔定睛打量这位之前就想会晤的赵三小姐,但见她冰肌玉骨,削肩细腰,面含春华,眼如秋水,果然是位相当的美人,尤其是此刻满头青丝绾了个堕马髻,斜插一支攒珠牡丹簪,于少女的俏丽之中透露出些许妩媚之意来,愈显娇娆。
不禁赞道:“之前有幸在令姊闺中目睹令兄大作,当时就惊为天人,未想今日亲眼目睹赵三妹妹的仙姿玉貌,却比画中更为倾城。”
赵桃媗掩嘴笑道:“姐姐何必取笑我?姐姐何尝不是霞姿月韵、丰肌秀骨?还有盛八妹妹,真格是粉妆玉琢,玉雪可爱!”
这样互相称赞了几句之后,赵桃媗见盛睡鹤跟赵栎已经讨论起了丹青技巧,心知自家这五哥不喜科举,不爱奢华,唯独醉心丹青,可巧这南风郡来的士子盛睡鹤,虽然走的是正统的入仕道路,但许是兴趣使然,于此道也是颇有天赋。
上次南氏带着一干小辈去赵府请罪兼说明经过,赵栎被兄弟几个拉去前院招呼徐抱墨、盛睡鹤二人时,本来还非常不乐意。
谁料坐下之后,与盛睡鹤没谈几句,竟是相见恨晚。
要不是赵家二房的三公子赵柏在场,岔开话题,赵栎的庶兄四公子赵部也暗示赵栎别太殷勤,只怕赵栎恨不得都要挽留盛睡鹤在赵府小住,以方便请教丹青之术了。
之后盛睡鹤告辞离开赵府,也是赵家长辈纷纷叮嘱,赵栎的嫡亲叔父赵遒既然已经定了今年要主持春闱的,这盛睡鹤又是专门来长安赶考,赵家人哪里好主动接触他?
不然盛睡鹤碍着赵遒,不敢拒绝赵栎,回头金榜题名之后,却因此被人质疑,乃是因为讨好赵栎,得到了赵遒的照拂,方才取得功名……不但要结仇,也等于坑赵遒的前途了。
所以赵栎之后也没特别找过盛睡鹤,打算等殿试结束之后,盛睡鹤去赵府拜见座师,再拉他促膝长谈。
但今日在灯会上碰见,赵栎喜不自胜之余,忍不住就将早就积攒的几个问题拿出来请教了。
虽然赵桃媗将长辈们私下里的谈话听多了,也很担心自家这五哥痴迷丹青,于俗务上一窍不通,如今亲长在,也还罢了。
将来亲长去世,分了家,只怕境况未必能有现在的轻松。
但这会看着赵栎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到底不忍打扰,生怕盛惟乔跟盛惟妩听的不耐烦,嫌赵栎霸占了她们兄长,就笑问:“方才好像看到你们正在猜谜,可是被我们打扰了吗?”
“哪里有打扰?”盛惟乔忙道,“我们被一题难住,正觉得下不了台呢!万幸你过来,倒是给我们解了围。”
赵桃媗一来确实喜欢猜谜,二来想引开她们注意力,顿时露出好奇之色,道:“什么题目?能指给我瞧瞧么?兴许咱们三个再商议下,就有了呢?”
盛惟乔跟盛惟妩当下就引她到不远处的一盏绣球灯下。
这盏绣球灯想来价值不菲,乃是以硬木为骨架,拼合十六方琉璃做成球形,上以粉彩描绘杂画,内置烛火,下坠着一圈的彩穗宫绦,形同绣球,其中最长的一把宫绦上,拿五彩丝缚了张寸阔的桃花笺,写谜面的地方竟是空无一字。
“这是猜什么的?”赵桃媗进来也没多久,已经猜对了十几个谜语,他们兄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归根到底是她的要求。而赵桃媗既然对猜谜有兴趣,本身对于此道肯定也是花过功夫的。
这会儿一扫谜面,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底了,但还是问了句,盛惟乔忙道:“猜草药……这个我们姐妹可是为难,因为我们在家里的时候,压根没看过医书呢!”
赵桃媗翻过桃花笺,果然看到背面写着提示,是打一药材名。
她其实对医书也没兴趣,不过因为喜好灯谜,而历年灯谜经常打药材,所以倒是专门看了几本介绍草木的书籍。这会儿已知答案,抿嘴一笑,正要说出,然话到嘴边,转念想到盛惟乔姐妹在这盏灯前站了好久的,自己看一眼就知道了,虽然跟这姐妹俩没看过医书、不谙药材名有关系,但这种对比,到底使得盛家姐妹尴尬。
赵桃媗倒也不是怕了这俩姐妹,然而秦老夫人的教诲,就是以和为贵,能不结仇就别结仇,尤其这会自家五哥还在拉着人家兄长说的热络呢,总不好那边赵栎对盛睡鹤热情洋溢,自己这边对盛家姐妹各种打击吧?
这样等会两位做兄长的过来,看到气氛不对,他们也是尴尬的。
因此专门装了一回苦思冥想,看到有其他人要过来,打算猜了,这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莫非是……白芷么?”
守着这片灯谜的小厮闻言,当下就笑着拱手,道:“恭喜小姐,猜对了!”
说着就将早就预备好的一支竹筹双手奉上。
赵桃媗将竹筹接在手里,却递给了盛惟妩,笑道:“万没想到今儿个会遇见两位,都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不,我就取个巧,盛八妹妹可别嫌弃!”
“要说见面礼,我们也没给你见面礼呢!”盛惟乔忙客套道,“哪能光拿你的?”
两人推辞了一番,最终盛惟妩还是收下了这支竹筹,但将自己猜对谜语所得的那盏四角粉纱宫灯作为回礼。
赵桃媗提了这盏四角粉纱宫灯在手,就说盛惟妩聪慧:“我像盛八妹妹这年纪的时候,记得有一次灯会,我二姐姐从三哥那儿得了一盏芙蓉灯,做的栩栩如生怪好看的,见我看着羡慕,就说我要是能猜对谜语就给我。记得当时那谜面其实也不难,就是‘春末夏初’,打一个字。结果我想了两天都没想出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二姐姐提着芙蓉灯进进出出,最后还被她不当心烧掉了!”
“那赵二小姐对姐姐你可不够好啊!”盛惟妩闻言,立刻挺起小胸脯,炫耀道,“要是我三姐姐得了一盏芙蓉灯,我想要的话,我三姐姐一定立刻给我,绝对不要我猜什么谜语、更不会故意在我面前提进提出的惹我眼馋的!”
盛惟乔哭笑不得的捏了她一把,嗔道:“别胡说!赵二小姐逗赵三妹妹玩呢!我不也经常逗你的吗?”
又同赵桃媗道歉,“我家这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说错的地方还请你别见怪!”
赵桃媗倒是不在意,落落大方道:“没事儿,其实我跟我二姐姐确实没你们姐妹这么和睦友爱,打小就一直抢东西的。不过这也是有缘故:我们姐妹就差了两岁,这年纪差不多么,喜欢的东西也是差不多的,自然容易争起来。好在嫡亲堂姐妹,偶尔吵个架拌个嘴,过后谁也不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是正理!”盛惟乔颔首,“自家姐妹,偶尔有些争执也在情理之中,当真就是见外了。”
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移步到另一处灯谜前,这次的谜面就不是空白了,而是对谜联,“白蛇渡江,头顶一轮红日;乌龙卧壁,身披万点金星”,上下联各打一生活中的常用物。
这次盛惟乔跟赵桃媗各自思索片刻后,异口同声说了出来:上联是油灯,下联是杆秤。盖因油灯以白色灯芯浸入灯油,此为“白蛇渡江”,点燃后火苗红色,犹如红日;而杆秤黑色,常挂壁上,即是“乌龙卧壁”,点点秤星闪烁,就是“身披万点金星”。
其实这道灯谜不难,之所以盛惟乔跟赵桃媗还要花费时间斟酌,主要是因为她们的出身,压根不用油灯,也很少接触杆秤,是以需要推敲一番才能联想到。
这会儿由于两人同时说了谜底,关于竹筹,又是一番推让,最后赵桃媗以“我来的早,手里已经有十几根竹筹了,姐姐却是刚刚进来,竹筹比我少了好些,等会若我侥幸凑够了前往二楼的竹筹,难为姐姐叫我一个人上去不成?还是姐姐嫌弃我,不愿意与我一块上楼”,到底让盛惟乔收下了。
接下来她们一块猜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偶尔盛惟妩插一插嘴,小姑娘天真烂漫,童言稚语虽然偶有冒失,但很十分逗趣,倒使得气氛融融,一片和乐融洽。
只不过各自猜对了二十来道谜语后,两人脸色都凝重起来:接下来能找到的谜语,竟是越来越难了。
赵桃媗喜好此道,下过不少功夫,此刻还能苦思冥想的寻找一线灵机,猜的慢归慢,终归还在朝三十支竹筹进军;盛惟乔以前没猜过灯谜,套路不熟,本身也算不得才思广博,早几道谜语就靠赵桃媗提醒才拿下竹筹的,这会儿赵桃媗自顾不暇,她在一盏灯前站定后,思索良久都是无果,就有些尴尬,低头小声跟堂妹说:“这个谜语我怕是想不出来了。”
索性盛惟妩一早打的主意就是让盛睡鹤出力,之前拉着盛惟乔冲锋在前,主要也是想自己尽把兴。
这会儿见盛惟乔进展停顿,立刻挣开她手,跑去盛睡鹤跟前,抱怨道:“大哥,你怎么还在看热闹,不管我们了吗?说好了要帮我们上三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