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贞的婚事?”嵇氏闻言愣了下,想了想才试探道,“好像王妃已经答应密贞了?”
她知道秦老夫人这些年来一直对高密王妃深怀愧疚,所以对这女儿素来忍让顺从。
虽然容睡鹤不肯要赵桃妆,坚持娶盛惟乔的事情,让赵家很没面子,但高密王妃要宠着这个儿子,秦老夫人按说是不会反对的?
关键是……就嵇氏对高密王妃的了解,这大姑子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娘家母亲开了口,就违逆儿子心意的人。
“你道我当初撮合桃媗跟密贞,是图的什么?”秦老夫人面无表情道,“说给子夜听的那些理由,虽然也没骗她,但真正的想法,到底是没跟她讲的。”
老夫人语气冷漠,“当然,以子夜的聪慧,她心里也是有数。”
嵇氏怔道:“娘的意思是……?”
“咱们家是一早就绑上高密王的船的,这是先帝的意思,赵家当时根本没的选择,现在也一样,是必须在这条路上走到黑了!”秦老夫人淡淡道,“高密王的膀臂之中,就数咱们家跟他关系最深刻,付出不说一定是最多的,但也绝对是最多之一!”
她顿了顿,方脸色复杂的继续说道,“所以,将来孟氏得意,咱们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是高密王践祚……你甘心被戚家压下去么?!”
“娘的意思是……高密王世子之位?!”嵇氏骇然掩嘴,急急道,“但现在的世子也是王妃亲生,这……?”
秦老夫人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两个都是我的嫡亲外孙,我何尝愿意看到他们手足相残?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赵家再出个王妃,既可保证咱们家不至于被戚家借着与皇室结亲的机会压下来,也能够让桃媗发挥在高密王跟子夜跟前长大的优势,斡旋各方,免得清酌跟鹤儿不和。”
“但现在密贞却想娶那盛家女孩儿……”
她眯起眼,寒气四溢,“难道我赵家三代辅佐高密王的功劳,最后反而成全了戚家不成?!”
“这事儿实在太冒险了!”嵇氏不是很赞成,“首先密贞看着就是个有主意的,他认定了康昭县主,哪里肯轻易更改?第二咱们只是密贞的外家,王妃都顺着他,咱们哪里有理由在这种事情上左右他呢?究竟之前桃媗姐妹也就是去王府小住了几日,又没有说跟他有什么!”
“第三……”
如果可以的话,嵇氏也是希望赵家不要白忙一场的,踌躇了会,她提议,“杉儿兄弟膝下的女孩儿也是有几个的,算算年纪,倒跟那边世子膝下的长子年岁仿佛?”
高密王世子这一辈,世子妇是戚氏;嵇氏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容清醉;容睡鹤呢又不肯娶赵桃媗。这一代赵家再跟高密王一脉联姻的指望既渺茫,但可以从孙辈入手啊!
要没意外的话,高密王的长孙,今年才六岁的容灵瞻,将来定然也会成就非凡不是吗?
“你忘记了一件事情!”然而秦老夫人听着次媳的话,叹了口气,提醒她,“子夜早就万念俱灰,实在是早年我给她打的底子好,才熬到今日的!尽管这会儿因为鹤儿的平安归来,她有了求生之念,也愿意配合太医认真调养身体了,可是十五年的亏空不是闹着玩的,你能保证她可以活到灵瞻长大、迎娶咱们家女孩儿?!”
老夫人目光沉沉,“就算能保证,一旦她没了,戚氏作为灵瞻的生身之母,要拿捏儿媳妇还不是一句话?戚家子嗣众多,她自己那么多嫡亲侄女儿,就算她不想让亲侄女给自己做儿媳妇,戚家那么多人,你觉得会每个人都不动这个念头?!”
“到时候,咱们家,就是下一个文家!”
想到文皇后先是被废位,从望春宫谪居贞宁宫,就算中间族妹小文氏侥幸生下皇子,却旋即被乳母扼杀不说,之后苦熬多年的废后文氏更是被赐死,合族流放……嵇氏不禁打了个哆嗦,定了定神才道:“娘,那咱们索性不跟皇家结亲……?”
秦老夫人有点失望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忍耐了一下,方道:“你道我这么苦心筹划,只是不甘心赵家将来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老人的叹息声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疲倦,令嵇氏下意识的羞红了脸,“我是怕,赵家骑虎难下啊!”
“骑虎难下?”嵇氏认真咀嚼了一番这个词,脸色渐渐的就变了,“娘是说……兵权?!”
“举国最精锐的士卒莫过于北疆军,而天下皆知,如今北疆军一分为二,一派在适儿手里,一派投靠孟氏。”秦老夫人冷冰冰的说道,“而这样的局面,既有双方在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更是适儿与郑国公世子亲赴边关,苦心经营二十余年的心血!”
“这份兵权来之不易,弃之却更难……就不说周大将军的例子了,宁威侯就是个典型!”
徐子敬入朝有几年了,这人算是很识趣的,入朝之后,很快就主动跟军中断绝了联系,至少表面上断的非常干净跟速度。
还让独子老老实实从秀才一路考到进士,这会儿正在翰林院里磨资历,走的是最正统不过的文官晋身之路了。
但即使如此,徐子敬这个兵部侍郎做的仍旧是小心翼翼。
秦老夫人深深看了眼嵇氏,“你希望咱们家将来过那样的日子?”
嵇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没人想成天被猜忌。
但嵇氏犹豫了会,还是觉得秦老夫人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就迟疑道:“徐家家底薄,在朝中没什么助力。但咱们家诗书传家不说,王妃到底是世子之母,不管将来王妃还在不在……无论王爷还是戚家,念在王妃的面子上,总也不至于说……”
“你这个傻孩子!”秦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你竟不知道,为什么宁威侯在北疆声望日隆之后,可以还朝,可以封爵?而周大将军,却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连家眷都不得幸免?!”
“岂不是正因为宁威侯家底薄弱,放他一马,无关大局;周大将军出身将门世家,少年成名,海内咸知,一生戎马,可谓部将党羽无数,膝下子嗣众多,姻亲更是遍及朝野,所以,他才必须死?!”
“别说这种手握兵权的统帅了,就是桓公,你道他当初失踪之后,是当真蛛丝马迹都没找到?还是,这朝堂之上的人,都不希望他被找到?!”
老夫人目光锐利如剑,似要直刺嵇氏的心,语气却是苍凉的,“高处不胜寒……越是大家越是顾虑重重,你可明白?”
嵇氏愣愣的坐在那里,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但密贞这会儿摆明了不要桃媗,而且,就他跟王爷的关系……哪怕咱们想法子让桃媗嫁给了他,这将来?”
秦老夫人正要回答,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心腹婆子的声音传来:“老夫人,大小姐命人送了信来,广陵王府出事儿了!”
婆子似乎平静了下情绪,才继续道,“柴王妃……没了。”
柴王妃是广陵王的元配发妻,也是广陵王世子的生身之母,这位王妃的出身远没有高密王妃好。
毕竟先帝驾崩的时候,广陵王还不到十岁,跟脚生身之母就被孟太后勒令殉葬了,之后要不是高密王竭力回护,桓观澜等老臣也坚决反对,估计他早就被送去见他父皇母妃了。
所以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他的婚事也不可能抢手:没权,没势,还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全靠高密王护着才能苟延残喘。
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娶到高门贵女。
哪怕是寻常官家女,做父母的考虑到太后迁怒,被高密王委婉问起,也都是摇头。
这时候北疆的赵适送了一名孤女到长安,说是北疆军中一名部将的独女,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生母还早逝,那部将又是四代单传,战死之后,待嫁年纪的女孩儿无人可依,赵适一来是同情,二来是抱着收买人心的想法,趁着送家信的机会,把人送到长安。
原本是想托秦老夫人认个义女之类照顾下的,被高密王知道后,打听了容貌性情,问过广陵王的意思,待其出孝后,就说给了广陵王做正妃。
这对夫妇谈不上蜜里调油,但彼此的身世颇有共同点,性情也都不是那种古怪的叫常人难以忍受的,所以倒也相处不差。
因为是赵适送到长安的,嫁去广陵王府时,还是从赵家出的阁,广陵王世子妇又是赵家的大小姐赵桃姌,所以柴王妃跟赵家的关系素来亲密。
逢年过节,都把赵家当娘家走动的。
但之前上林苑重五宴上,广陵王跟孟氏联手摆了高密王一道,双方的关系也就迅速淡了下去。
中秋节跟重阳节的时候,柴王妃虽然跟从前一样送了东西过来,却没有跟赵桃姌一块,亲自返回赵府探望。
由于广陵王府新纳侧妃孟氏的缘故,赵府这边以为柴王妃是怕相见尴尬,所以让赵桃姌带了几句问候,也没多想。
却没想到……
乍闻噩耗的秦老夫人跟嵇氏双双愣了好一会,才问:“怎么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