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啼笑皆非的将小靶镜打开,跺脚道:“就会油嘴滑舌!”
不过让容睡鹤松口气的是,这小祖宗阴沉了好半晌的脸上,可算有了点笑色,赶紧趁热打铁,再次将小靶镜举过去,坚持不懈的让她看:“什么叫做油嘴滑舌,你家睡哥哥句句出自肺腑!”
“那你有本事把肺腑也掏出来看看啊!”盛惟乔推了他一把,冷哼。
但这会儿的冷哼,就不像方才那样冷冰冰的了,而是透着娇嗔的意味。
“要看你家睡哥哥的肺腑,也还着落在这里头啊!”容睡鹤一招鲜吃遍天,继续递上小靶镜,“你家睡哥哥全身心都是你好吗?”
盛惟乔道:“你就甜言蜜语吧!其他就不说了,就说这些日子,你哪天不是太阳落山了才回来后头,有几回甚至夜半三更都不见人影,第二天起来才知道你索性在书房里睡了!今儿个这太阳还挂半空中呢,你就巴巴的跑了过来,这是为了我啊,还是为了谁?”
说着轻抚了把小腹,斜睨着容睡鹤。
“我这不是担心孩子闹你么?”容睡鹤连忙赔笑,“这小崽子也就是你生的我才疼惜几分,不然你看外头小孩子多了去了,我什么时候在意过?归根到底,乖囡囡才是最要紧的啊!”
又想到盛惟乔之前质问过自己,倘若她一直生不出孩子来云云,福至心灵的提前补救,道,“对了,乖囡囡,你可问过大夫,你这次怀的是男是女?”
果然盛惟乔一听这话,才好转点的脸色顿时又要阴沉下来,他不待这小祖宗开口,赶紧道,“最好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盛惟乔不信,冷哼道,“才成亲那会儿,你就有意无意的跟我提过好几次孩子的话,要是只想要女孩儿,至于那么急?我看你是满心都想要个能继嗣的儿子吧?”
容睡鹤心说果然,果然这小祖宗虽然一时间没想到生男生女的事情,但只要想到了,少不得还要质疑老子一番啊!
他干咳一声,说道:“乖囡囡,关于我之前想要孩子的事情,你可知道为什么?”
盛惟乔道:“还能为什么?你这会儿做的事情,膝下早点有个男嗣,乃是大有好处的!当我不知道吗?”
她这说的是实话,这时候的世风,非常鄙夷墙头草,一般来说,要想前途好,往往都是认定一家投靠之后,不再轻易更改。
这情况的话,主公有没有子嗣,重点是男嗣,男嗣的资质为人如何,就很重要了。
因为说句不好听的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哪天主公不当心有个三长两短,要是有个男嗣在,哪怕男嗣年纪还小呢,好歹大家还能继续团聚在男嗣四周,打着辅佐少主的幌子,继续主公未完的事业;要是主公膝下无子,哪怕有侄子之类的晚辈在,究竟不如亲生儿子名正言顺,手底下人难免各有想法,立长的,择贤的,论嫡的,看法既不同,人心也就散了。
如此主公的眷属会是什么下场且不论,当幕僚做手下的,又岂非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哪怕是宣景帝这种就在皇帝位子上坐着,不需要跟任何人争夺江山的人,说他昏庸好色无能什么的,其实造成国朝朋堂相争、庙堂巨擘各怀心思的根源,还不是无子?
他要有个皇子在,他不上朝,大臣们早就让太子监国了,谁管他在后宫怎么个醉生梦死法啊?
就算容睡鹤的年纪尚轻,身体也一直很棒,站队他的人目前对于“少主”的盼望还没有非常的殷切,但盛惟乔怀孕的消息一旦放出去,必定可以令一干嫡系精神大振。
而对于容睡鹤的招揽游移不定的人,甚至都有一定可能因此作出投靠的决定。
这还只是妊娠,如果盛惟乔生下男嗣,在这群人看来,就是容睡鹤可以去死了……啊不,是吃下定心丸,哪怕容睡鹤有个好歹也有后手在了。
“所以不要装模作样说什么喜欢女孩儿了,你们这些男人,有几个会真心实意喜欢女儿啊?”盛惟乔冷笑着说到这里,想想不对,连忙补充,“我爹爹是例外!”
就是她嫡亲祖父,虽然打小对她一直不错,然而何尝不是盼孙心切?
“乖囡囡,咱们认识的时候,你多大?”容睡鹤不答反问。
盛惟乔冷冰冰的说道:“看吧!这才几年,连咱们认识的时候我多大,你都忘记了!还敢说心里全是我!”
容睡鹤:“……”
你这是故意不按牌理来啊!
他冷静了下,继续道,“乖囡囡,咱们认识的时候,你已经十三岁了……”
于是再次被盛惟乔打断:“噢!‘已经’十三岁了!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十三岁,年纪就蛮大了?那你看现在的我,还不已经是黄脸婆了?!这么说来,你竟然是喜欢那种还没长大的小女孩?!简直无耻!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容睡鹤:“……”
祖宗,您能讲点道理吗?
不过倘若讲道理的话,这位也就不是祖宗了。
年轻的郡王深吸口气,劝说自己再冷静一点,复道,“虽然从你十三岁起,咱们不说成日里朝夕相对,却也算是在一个屋檐下度过的。只是在那之前,你从呱呱坠地,到我进盛府那日中间十二年的岁月,我却从来不曾见过。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想过,我想要个女儿,最好最好就是跟你眉眼相似,这样我看到她在膝下渐渐长大,就仿佛也参与了你过往那些年里的成长似的……所以乖囡囡,我说想要个女儿,不是哄你。我是真的喜欢女孩儿,尤其是长的像你的女孩儿。”
又说,“至于男嗣什么的,诚然我这会儿的情况,有个男嗣,更能坚定底下人的信心。不过,底下人的信心,归根到底是建立在我身上的,一举得男带来的欢悦,其实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我连跟高密王府虚与委蛇都不屑,遑论是借助子嗣来笼络人心?”
他双眸明亮,平静的语气中满是朝气蓬勃的自信,“阴谋诡计、旁门左道、锦上添花顶多只能成就小事,那个位子,从来都是堂堂皇皇的实力,才能够取得的!因此乖囡囡你根本不需要为子嗣的问题有任何担忧,毕竟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这番话说的非常诚恳,小祖宗眯起眼,思忖片刻,总算赏了个笑脸:“算了,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这会儿先不跟你计较……接下来要是表现的不好,叫我知道你有什么眉来眼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什么?
你说她之前想着假如容睡鹤移情别恋,她就收拾东西回南风郡去,压根没想过要对容睡鹤如何?
气头上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也不想想这位祖宗长这么大,平生难得吃过几回亏,给她亏吃的人,哪个有好下场?
容睡鹤例外?
他例外……个鬼啊!
人家韩少主左右是一死了之了,就算活的短,好歹了断的痛快不是?
至于孟伯亨、徐抱墨之流,早先清算过之后,同这位也就是互不打扰了。
然而……
容睡鹤可是给这位做了夫婿的!
按照盛家对“良才美玉”的理解,出身尊贵公认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密贞郡王,可是妥妥的要给他的小祖宗做牛做马一辈子,狂奔在妻奴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的!
这叫好下场嘛?
所以就小祖宗的本性,容睡鹤要是胆敢背叛她,她不送他去跟韩少主作伴才怪!
怎么可能真的只是收拾东西,凄楚哀怨的一个人回娘家啊!
……半晌后被唤进来伺候的菊篱等人可不知道这段时间中,自家男主人经历了什么样的水深火热,进门行礼毕,只有些疑惑,就是两位主子看起来虽然笑吟吟的,很高兴的样子,但跟估计里的狂喜,似乎……有点距离?
“兴许主子们方才已经失态过了,喊我们进来前,就收拾过,不欲在我们跟前太过忘形呢?”菊篱等人虽然觉得奇怪,但很快就找到了理由,暗忖,“就是不知道这次要怎么个庆祝法?”
正想着呢,容睡鹤就开口说道:“郡王妃有喜,孤心中十分欢喜,等会儿让合府上下,都去账上领三个月月钱,作为喜钱!”
虽然是早就料到的事情,但菊篱等人这会儿还是欢欢喜喜的跪下谢恩。
容睡鹤又说,“再叫厨房做一批糕点送去灾民处,城外也要支起粥棚,以为郡王妃与胎儿祈福!”
其实这时候说“郡王妃母子”比较顺口,然而容睡鹤谨记小祖宗的心结,生怕说“母子”,会招来祖宗“我就说你还是想要儿子什么想要个跟我长的像的女儿好缅怀我不认识的那十二年岁月全部都是骗人的”的指控,宁可绕口点了!
不过菊篱等人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却请示:“郡王,方才大夫说,如今娘娘跟前没有过来人,恐怕奴婢们尚未出阁,不能很好的伺候好娘娘。是不是立刻将这消息禀告已经出城狩猎的冯老夫人?”
“这是当然的。”容睡鹤点头,说道,“之前岳父大人请姨母陪我们西行,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就算会打扰姨母的游兴,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想了想皱眉,“不过就靠姨母一个人到底不妥,还得给乖囡囡跟前添几个婆子才是!”
菊篱正要说盛惟乔之前的想法,容睡鹤却已道,“正好乌衣营有几个家眷也在西疆,乖囡囡,要不回头让她们过来给你瞧瞧,是否合眼缘?”
盛惟乔一愣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乌衣营了!我刚才还跟她们说,要请吴大当家帮忙呢!”
容睡鹤闻言也有点尴尬:“早先岳父说你的乳母打发的早,身边没有姑姑之类的年长女眷陪伴,我也把她们给忘记了……这不正好说到这里,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想法,故此急中生智吗?”
他虽然平时也算考虑周到,但毕竟是打打杀杀出身,对于正经过日子的琐事,难免就显出经验不足来了。
“我看就这样吧,乌衣营女眷跟吉山营女眷,如果人合适,就各要两个。”盛惟乔想了想,就说,“正好让她们两人一班的轮换,毕竟我这里本来就没多少事情,添人也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实际上要她们做的事情是很清闲的,若是人多了,平常还空闲,不定凑一块儿要生出是非来。”
“若是只要两个呢,平时就一个人在我跟前,万一来个头晕脑热的要回避,可不就缺人了吗?”
容睡鹤觉得很有道理,就说:“那我马上安排人去吴大当家那边送信,一面儿托付此事,一面儿请姨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