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来势汹汹,益州城基本没什么防备,最重要的是,城中还有倪寄道、戴故莲、娄鹏以及孟家乾等人,未必跟咱们一条心。”许连山等人满腹疑虑时,方才那账房模样的人开口道,“这些人不解决的话,说不定就会在咱们背后捅刀子!”
又说,“尤其益州城门处,也是有他们的人在的。”
“郡王身为益州刺史,有危急时刻节制举州一切事宜之权。”许连山毫不迟疑的抱拳请命,“如今茹茹犯境在即,为家国计,自该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以保全西疆上下!卑职请郡王恩准,让卑职即刻带人前往这四人居处,铲除后患!”
“这不太妥当吧?”有人提出反对,“咱们毕竟来益州未久,那孟家乾也还罢了,倪寄道三个都是在本地经营多年的地头蛇了,声名响亮,若是这会儿杀了他们,万一他们的党羽闹腾起来,岂不是内忧外患了?”
许连山森然说道:“倪寄道三人在本地确实声名响亮,不过都是贪赃枉法的恶名而已!杀了他们三个以正国法,正是还西疆一个朗朗乾坤!正所谓人以群分,给他们做党羽的,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留着他们,上蹿下跳的天知道会在紧要关头做什么?杀了他们,底下人群龙无首,还好对付点!”
方才反对的那人是吉山营的,名叫何英谦,闻言摇头道:“还是不妥,倪寄道三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手底下也都是蛇鼠一窝,然而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没有三司会审就下杀手,哪怕郡王是刺史,关键时刻有节制全州的权力,也不好做的这么授人以柄的!”
他转向上首的容睡鹤,慎重其事道,“郡王!若郡王的目的,仅仅只是主持西疆,那么行事随意一些,倒也无妨!但倘若郡王的雄心,不止西疆一域,却不可轻易落下话柄,以免他日为人所用!倪寄道等人,不过是尸位素餐的蠹虫而已!他们的性命一文不值,郡王的前途却不可估量,岂可因他们而污了郡王的声名?!”
乐羊文轻轻颔首:“子朴此言有理!”
子朴是何英谦的字。
“……但茹茹近在眉睫,若要守城的话,这种蠹虫硕鼠,不可不防!”许连山闷声说道,“否则茹茹前锋只得五万人,也还罢了,一旦主力赶到,哪怕咱们有南疆军在近处为援,却也难保万一!”
容睡鹤“嗯”了一声,说道:“那三个人杀是要杀的,不过不能死在咱们手里。”
“但这罪名给谁好?”何英谦皱眉道,“孟家乾?高且仪?且不说孟氏绝对不肯背这个锅,就说孟家乾所率兵马如今大抵都在城外驻扎,没有郡王手令根本无法进城,而就靠孟家乾带在身边的上百士卒,是否有能力杀得了仆从成群、子嗣众多的倪寄道三人!就说郡王如今节制全州,益州城就在郡王跟前,倘若还让孟家乾他们杀官成功,朝廷必然也要质问郡王治下不力之罪的!”
许连山想起来几年前南风郡宣于澈一家满门暴毙的事情,这事儿虽然不是玳瑁岛做的,作为容睡鹤的心腹,却也曾辗转听说过,此刻就问:“他们自己吃错了东西可以么?”
“不太可能。”何英谦摇头,“倪寄道三人作孽太过,之前因为克扣军饷太过,跟了他们十几年的老部下都忍无可忍的哗变过!只是最终还是被他们弹压了下去!不过从那以后,他们也是做贼心虚,出入都会带上大批随从以及亲卫,饮食都用银器、犀盏,据说进食前还要让妾室、丫鬟试吃……前两日咱们府里为了庆贺郡王妃娘娘有喜,摆的流水席,他们虽然也曾到场祝贺,然而席上无论酒水菜肴,都只是略略沾唇,压根就没有入口。”
许连山闻言皱眉,倪寄道三个既然如此警觉,那么想让他们跟宣于澈一家一样“意外暴毙”,却非可行之策了。
“茹茹呢?”又有人提议,“装成茹茹做的如何?还能煽动益州城上下对抗茹茹?”
“不行!”然而乐羊文断然否决,“如果这会儿益州局势一片大好,十拿九稳挡得住茹茹此番来犯,推给他们也就推给他们了。问题是如今局势险峻,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西疆这些年来局势过于糜烂,这会儿倪寄道这样身份的人都会被刺杀,何况底下人?到时候引起恐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室中一时间静默下来。
“这件事情孤有方法,先不提了。”这时候容睡鹤缓声说道,“还是说说守城的事情吧!孤身为刺史,有守城之责,所以益州是绝对不能放弃的。现在的情况你们差不多也了解,辎重短时间内可以无忧,然而既缺精锐,也少守城器械,你们可有什么好主意?”
众心腹对望几眼,何英谦道:“郡王,精锐非一日之功,好在即将兵临城下的只是茹茹前锋,人数不过五万,咱们既据坚城,其实还是占着优势的。主要问题就是茹茹随后赶到的主力,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考验。”
环视一圈之后,他眯起眼,“以卑职之见,莫如用这五万茹茹练一练兵!毕竟即使是勤于训练的士卒,不经沙场,也成不了精锐的。何况二十万西疆军荒废已久,若是连面对五万茹茹的勇气都没有,接下来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但倪寄道等人待下苛刻,这二十万西疆军忍耐已久,就算郡王与郡王妃之前曾有****之举,他们对朝廷怨望多年,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被感化的。”许连山皱眉,“万一见着茹茹之后立刻溃逃,对益州城上下的士气,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了!”
何英谦淡淡道:“朝廷养兵千日,岂容他们后退?吉山营虽然人数不多,做不来以一当十正面狙击茹茹的差事,当督战队却没问题的!”
这就是要逼着那二十万西疆军去跟茹茹拼命了。
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不是吉山营就是乌衣营,对西疆军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没人帮西疆军说话,只是许连山仍旧双眉紧锁:“但吉山营人数实在太少了,当然我们乌衣营人更少!一旦西疆军反抗,那……?”
仅仅只有数千人的吉山营跟人数在这种两国交战里可以忽略不计的乌衣营,根本挡不住西疆军的哗变的。
“这事儿好办!”然而容睡鹤轻描淡写道,“之前为了追查刺杀郡王妃之事,倪寄道几个同意咱们派人进入军营彻查时,不是把士卒名册也交上来了?去军营传命时顺便告诉他们,这份名册已经交给前两日抵达益州城外的北疆军带回朝廷,往后不管是论功行赏,还是追查罪责,一个都别想逃!”
又说,“郡王妃走之前,曾经叮嘱过孤,将她带来西疆的众多财帛,包括未曾带走的钗环首饰、衣料等等,一律变卖之后,作为施粥施药的用途。不过郡王妃当时以为西疆还有段时间才会出现变故。如今茹茹近在咫尺,这些东西仓促之间肯定是来不及变现了。然而好就好在郡王妃出身富贵,又深得孤那岳父岳母的宠爱,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她留下来的东西,随便拿两件出来,就是外行也知道珍贵。如此,传命的时候,拿上几箱绫罗绸缎与金玉钗环,现场奖赏给愿意上阵杀敌的将士,想必颇有激励士气的效果。”
“如此恩威并施,倘若西疆军还是不为所动,那就是彻底没救了,咱们也不必多想其他,先考虑后路吧!”
乐羊文颔首道:“据在下对西疆军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无药可救的地步。”
又说,“郡王妃深明大义,真乃贤妻良母。”
“守城器械,咱们这会儿确实非常的缺少。”何英谦则道,“如今只能让西疆军顶在前头,尽可能的抵挡茹茹前锋,以及磨砺出一批能顶用的士卒。然后组织城中工匠,夜以继日的就地取材了。”
“这季节天寒地冻,可以在城墙上泼水,待水凝结为冰墙后,十分滑溜,不易攀附。”其他人也纷纷献策,“还能让匠人做出模子来,提前冰上一批尖锐的冰凌,如此茹茹攻至城下时,用于投掷,可以减少箭矢的损耗。”
“还可以仿照滚石擂木的形状,这两样城中库房里几乎没有。”
“倪寄道三人真正该死!益州这样的边疆重地,居然也敢贪到这种地步!孟氏居然还愿意接纳他们,足见其真面目是何等龌龊,简直就是饥不择食!”
“左右益州城宽敞,即使将五十里内所有村镇黎庶全部迁移入城,也不是住不下。既然如此,何不遣人将这些黎庶以及财货、粮草、牲畜等全部接入城中,放火焚烧房屋,坚壁清野,让茹茹入境之后,一无所获不说,还能防止他们驱赶我大穆百姓攻城!”
“此举确实是一箭三雕,既阻止了茹茹劫掠,又避免了大穆百姓受要挟攻城时咱们的为难,还保全了这些人的性命……但!五十里范围之内的黎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不是随便派几个人就能够把这事儿给做掉的,毕竟茹茹前锋是三天之内就能抵达了。那么谁去做这件事情?多少人做?去的人少了只怕连跑一遍都来不及,遑论是襄助众多百姓搬来城中了!”
“去的人多了,城中没有咱们的人督促着,谁知道会怎么样?”
“但若是不这么做的话,其他不说,单是被驱赶来益州城下求助这点就是麻烦了!”
“毕竟这会儿益州城要撑住,主力还是指望西疆军,而西疆军大抵是本地子弟。就算以前不是,往往也在这里成了家,有妻子儿女。他们的妻子儿女,很多也在益州城以及附近生活。到时候看着底下结发之妻、年迈双亲还有亲生骨肉哀求,这?”
众人神情肃然的讨论着一件件事情,直到深夜,才总结出了一个大概的章程,顾不得时辰已晚,在容睡鹤宣布今晚的决议到此结束后,一行人离开刺史府,纷纷行动起来!
不过,许连山在出府之后,绕了一圈,却又回到了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