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孟归羽说服孟皇后,将他引荐给舒氏姐妹时,舒氏姐妹出于不信任孟归羽孟氏子弟的身份的考虑,曾经提出过,要他将孟思安的性命,当成投名状。
这件事情,孟归羽曾与孟皇后商议过,两人达成一致的看法,就是满足舒氏姐妹的要求。
不过,孟皇后不知道的是,孟归羽事后又与舒氏姐妹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了其他协议,以至于孟思安到现在还好好儿的活着。
这番经过,孟归羽没跟皇后说,作为胞弟的孟归瀚,却是清楚的。
此刻就是忧虑:“六哥你这些日子与二舒的联络越发的频繁了,就算二舒在后宫只手遮天,知情的宫人都不敢乱说话。可是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做多了,很难不传出风声!”
“到时候其他人那里也还罢了,皇后跟前却要怎么交代?”
“皇后毕竟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就算她跟大伯不亲,对整个孟氏也没什么好感,然而跟咱们的相处也不多,谈不上多少真情实意的。”
“一旦叫她发现咱们骗她,必然生出芥蒂!”
“而皇后与康昭县主关系很不错,到时候她一怒之下经康昭县主投靠密贞郡王,那?”
虽然说盛惟乔出阁之后,众人对她的称呼就从“县主”变成了“郡王妃”,只有如皇后等闺阁好友,才会用封号“康昭”来称呼,不过孟归瀚因为早先孟太后曾想将盛惟乔撮合给孟归羽,而他跟孟归欢也很赞成这门亲事,尽管由于种种缘故,这事儿别说成了,那是连公开都没公开过的。
但孟归瀚还是不太情愿喊盛惟乔“郡王妃”,坚持用盛惟乔出阁前的封衔。
“我之前留着孟思安,并非不忍心或者不方便对付他,主要还是因为他还有用。”孟归羽注意到弟弟的措辞,眼神一黯,他知道孟归瀚这么做,不是认定了盛惟乔当嫂子,而是出自自幼以来,长年生活在被压制被欺凌被约束的环境,却眼睁睁看着孟氏其他三房同龄人过着恣意的生活的愤慨。
那些年里渴求却无法企及的人与事,多少的心酸委屈与不甘心,此时此刻,却也只能用这一声“康昭县主”而非“密贞郡王妃”来表达了。
定了定神,孟归羽才继续道,“不过他的用处也就这么段时间里,再过些日子也就可以下手……皇后身在宫闱,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我之前又买通大伯母的左右,撺掇大伯母去跟皇后说皇后最厌烦听的事情,好让她们母女失和。如今大伯母被大伯锁在家里,皇后也没有主动召见大伯母的意思,如此,暂时瞒住皇后是没问题的。”
顿了一下,又说,“再说如果只是被皇后知道我最近与舒氏姐妹来往比较频繁也没有什么,就说我在努力讨好她们就是了,这种事情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做,皇后不会起疑心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平静,孟归瀚却难受极了,想开口安慰,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沉默了一会儿,只说:“六哥你心里有成算就好。”
接下来兄弟俩也没其他话题了,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这时候,他们的堂侄孟家乾,正勉强控制住军队。
之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他召集军官,宣布自己将取代孟成指挥这支军队、同时废除高且仪的一切命令时,尽管大部分人问明孟成的下场后于惊愕中选择了沉默,或者说默认。
但有几个军官,乃是孟成多年的袍泽,感情十分深厚,闻言却是当场闹了起来,甚至性格最激烈的一个,还当场大骂孟家乾:“孟副将对你们孟氏忠心耿耿,一直以孟氏世仆自居!如今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与高家主意见相左,好好儿的与副将说,副将素来通情达理,未必不能听从!结果你这歹毒的黄口小儿,居然直接痛下杀手,简直丧心病狂!!!”
又说其他人,“这小儿乳臭未干,不过是靠着个好家世才有今日,懂个什么?从北疆来西疆这一路上,若非孟副将,他有十条命也死光了,如今却这样恩将仇报!这样的人,你们也敢跟着他?!天知道哪天就被他给卖了!”
虽然说因为大部分人慑于孟氏,还是帮着孟家乾将这人拿下,又听孟家乾的吩咐将之枭首示众的,但这事儿实在是孟家乾理亏,接下来的军中气氛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孟家乾这会儿无暇在意这些细节,他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命人取了舆图,在马车里一遍遍的看,努力推测容睡鹤会在烟波渡设下什么样的天罗地网?
“密贞郡王虽然歹毒狡诈,但毕竟年轻,底蕴太浅。”手下其实都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认定了烟波渡是容睡鹤设伏所在,而不是高且仪摆陷阱的地方?
由于孟成跟孟成拥趸的下场,这会儿众人对孟家乾正自畏惧,所以也不敢明着质疑,只能旁敲侧击,“高家主此番来西疆,却是带着国公爷几位的指令的。何况密贞郡王乃是益州刺史,之前又专注于同倪寄道等人争夺西疆军的兵权,只怕未必有暇他顾吧?”
孟家乾皱着眉道:“密贞虽然年轻,然而此人心思狡诈,不可因其年岁尚幼而轻视!所谓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得吗?”
众人听出他心情不好,一时皆喏喏,唯恐步上孟成的后尘。
只是心里不免腹诽:“这家伙八成是被密贞给打怕了!简直就是惊弓之鸟!”
“烟波渡……到底去不去呢?”孟家乾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除了之前在容睡鹤手中败的太惨的阴影外,其实也是因为最近孟氏这边的动作,都是高且仪主持的,他基本上就不知道什么内情,或者说,他知道的就是高且仪愿意告诉他的。
而孟氏勾结茹茹算计容睡鹤的这种事情,孟氏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家子弟掺合进去的,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的逼着高且仪过来。
所以关键性的布置,高且仪什么都没跟孟家乾说。
一无所知的孟家乾对于烟波渡的情况既然什么都不晓得,又对容睡鹤十分忌惮,可不就是要疑神疑鬼了?
他这时候就想着,“去的话,密贞肯定有阴谋!但要是不去的话,万一密贞也有后手等着我怎么办?”
孟家乾越想越觉得举棋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出神良久,总算注意到了四周之人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惊讶与不以为然,那种掩饰过的轻视,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
因为作为孟伯勤最疼爱的儿子,孟家乾绝非不学无术。身边这些人之所以跟他来西疆,除了孟伯勤的命令外,很多人其实也是看好这位孟家五孙公子的前途。
“他们是以为我怕了容睡鹤了?!”孟家乾人不笨,很快就猜到了缘故,就是震怒,“简直岂有此理!!!我岂是胆小之人!?”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怒火,但转头又意识到,“我之所以瞻前顾后这么久,不就是在忌惮容睡鹤么?!”
孟家乾想到此处,原本的满腔怒火却是渐渐消散了,他神情变幻良久,最终在舆图上一划,冷冷道:“姑父长年操持商贾之事,根本不谙行军布阵!烟波渡这地方咱们压根就没去过,就算手里有舆图,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的情况,这还是在舆图与实际地方没有太大出入的情况下。如此单是地形这一块,咱们说不得就会吃亏了!”
“不过既然姑父这会儿多半已经带人在那边设伏,我总不能丢下他!”
“继续去烟波渡!”
“但不要去之前姑父说的地方设伏,而是去……这里!”
他指的地方是看了这半晌舆图之后挑的一个可进可退的位子,离高且仪之前指定的地方有一段路,不过四通八达的,除非容睡鹤派的人比他们多了几倍,且也全是北疆军这个级别的战力,不然断没有说能够围歼他们的。
有人想劝他几句,因为这地方固然撤退方便,然而四周却没什么有价值的战略要地,显然高且仪设伏的地方不在附近。如此倘若高且仪需要支援,未必赶得及。
然而目光触及不远处孟成的尸体,顿时又沉默了。
……盛惟乔被宣于冯氏摇醒时,有片刻的迷糊,末了才反应过来,一面起身,一面问:“姨母,他们找到路了不曾?”
“你自己看看时辰,这才一大早,去附近找向导的将士,只怕才出发呢!”宣于冯氏皱眉道,“你先起来吧,不管等会儿问到的结果是什么,八成会有人来跟咱们说一声的。到时候来人一问,哦,郡王妃还没起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自己想想,好听吗?”
盛惟乔悻悻道:“这不是还没人来吗?”
姨甥俩小小的吵了几句,梳洗之后,仪珊去取了早饭来,依旧是刺史府厨子的手笔,军中伙夫帮忙热的,口味虽然远不如在刺史府中新鲜出炉的时候,但对比又冷又硬也没什么滋味的军粮,怎么都好多了。
“要是等会儿一直找不到路的话,绕路烟波渡,只怕你真的要弃车骑马了。”用毕早饭,让仪珊将几乎没动的红烧麒麟烩面跟巨胜奴、单笼金乳.酥拿出去分给附近的士卒,宣于冯氏皱着眉,说道,“你自己觉得怎么样?身子骨儿撑得住么?”
盛惟乔想了想,道:“我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就跟没怀孕那会儿差不多。”
“你是足月生的,本来也不是体弱多病之人。”宣于冯氏闻言暗松口气,说道,“你那对二十四孝爹娘,对你的身体又素来上心,打小一年四季的滋补之物就没断过,所以别看你一直养在闺阁,万事不操心,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实际上寻常健妇的底子,也未必有你好的。”
她说这话其实也只是为了安抚盛惟乔,免得这外甥女心中忧愁。
因为盛惟乔就算身体确实不错,也没好到天赋异禀的地步。如今妊娠在身,倘若形势所迫不得不骑马的话,宣于冯氏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对于她来说,盛惟乔跟盛惟乔的孩子,她肯定是选择盛惟乔的。
所以假如接下来情况不妙,大军需要迅速转移,宣于冯氏还是希望盛惟乔可以冒险骑马,跟上队伍。
“这是自然的。”盛惟乔颔首道,“姨母别担心,你们不是一直都说我福泽深厚吗?既然如此,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咱们肯定都能够逢凶化吉的。”
姨甥俩互相安慰了一会儿,宣于冯氏想起来,就说:“既然如此,咱们将随身带的东西再检点一下吧?看看有什么马车能带,但骑马不方便带的物件?别到时候时间紧急,丢了要紧东西,即使咱们自己逃出生天,最后也是心头遗憾。”
盛惟乔认为有道理,于是叫仪珊去马车上取了包裹下来,挨个检查,再重新收拾。
结果她收拾着收拾着,忽然低呼一声,喊仪珊:“你方才在马车上就看到这俩包裹?没看到其他东西?”
仪珊忙道:“奴婢拿包裹的时候检查过的,没有其他了。”
“怎么会?”盛惟乔迷惘道,“我有东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