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不明所以的跟宣于冯氏到了后面的屋子里,挥退左右,看着门窗都关了,就问:“姨母,什么事儿啊,这么保密?”
宣于冯氏脸色沉重道:“乔儿,你方才出的主意不错,不过万事备不住意外。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你那公公这会儿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高密王一派兵败如山倒,密贞直面孟氏,你要怎么办?”
“不太可能吧!”盛惟乔闻言愣了愣,说道,“我那公公一直好好儿的,他既然想出让太妃病危来给密贞施压,岂能不对自己的安全上心?何况我只让阿喜去吓唬莫太妃,可没让阿喜对公公下手!”
宣于冯氏凝视着她:“乔儿,连你都想的到派人潜入大内去吓唬莫太妃,你觉得,这会儿的密贞会怎么做?他海上长大,见惯血腥,对那班乱七八糟的血亲,也没多少感情!我说句实话,公孙老海主的死,在外面我肯定不承认跟密贞有关系,但实际上,我觉得如果是密贞做的,也不是不可能!”
盛惟乔皱起眉:“姨母是担心密贞会弑父?公孙老海主的死,我也不知道真相,不过我觉得密贞即使心中不喜这义父,看在公孙海主的份上,也未必会下那样的杀手。何况那一战里他伤势沉重,事后将养了好长时间才恢复的,即使是苦肉计也太过了吧?那时候玳瑁岛都商议好了,要通过我爹爹,给他弄个清白出身上岸。玳瑁岛也好,密贞也罢,那会儿谁能想到我爹爹会给我弄个哥哥回去的?所以他也没理由专门表演知恩图报给我爹爹看不是吗?”
“就算公孙老海主不是密贞害的,但高密王那边既然放出这样的谣言来,这说明什么?”宣于冯氏吐了口气,凝神道,“这说明,在高密王看来,密贞是会做出弑父的举动的。这次他拿了太妃出来,如果这一计不成,你说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到亲自上阵?”
盛惟乔愕然道:“他亲自上阵……他怎么个亲自上阵法?难道他打算亲自病危吗?然而世子撑不起他的基业的,他要是病危了,我看他手底下的人,除了戚家黄家这种跟世子关系密切的,八成都要转投密贞吧?毕竟孟氏还没倒台哪!”
又说,“或者是苦肉计,亲自上阵说是密贞干的?我想他没这胆子。毕竟他才攻讦密贞弑父,密贞就说世子陷害胞弟,有了这么个教训之后,他做事之前怎么都要想想世子的。”
宣于冯氏摇头道:“虽然不知道你那个公公跟密贞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心结,但我看他大概是老糊涂了!不然怎么会在孟氏尚在的时候,可着劲儿的内斗?说句不好听的话,世子名声不坏,跟世子妇这对兄嫂对你还有密贞也算有长兄长嫂的样子,倘若将来践祚的是密贞,他们失势归失势,却未必一定会死。”
“但若孟氏当家,怎么可能放过容氏血脉?”
“可见你那公公铲除密贞的心意有多坚决!”
“这情况很容易被孟氏趁虚而入……一旦他没法视事,世子又不顶用,密贞如今还没法跟孟氏分庭抗礼。”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要是真到那种地步,你会怎么做?”
盛惟乔愣了一会儿,说道:“首先我觉得这不太可能,其次如果当真落到这样的处境的话,密贞即使暂时无法抗衡孟氏,但守住西疆也不是没有指望的,且徐徐图之吧?”
又说,“他背后那位,不是人人都说不简单,就算……也未必没有后手留下来?”
“我倒是担心,密贞会做孟氏之前想做而没做成的事情哪!”宣于冯氏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究竟是匪窝出身,虽然念书有天赋,一路考到了状元,可骨子里,终究还是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
盛惟乔怔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就有些怫然:“姨母担心密贞到时候会引茹茹犯境,以搅乱池水,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宣于冯氏冷笑,“你以为他对那伏真先劝降后释放,图的是什么?这 就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呢!他要是在大穆发展的顺风顺水,那么留着那伏真就是给他践祚之后巩固地位、树立威望用的;要是大穆这边有人断他前程想坏他根基,你信不信他分分钟招来那伏真兵临长安城下,叫他的敌人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关于那伏真的事情,容睡鹤没有特别跟盛惟乔说明,但吴大当家她们是参与了整个经过的,这些日子,宣于冯氏跟吴大当家无话不谈,早就套了个一清二楚。
“……”盛惟乔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说道,“那么姨母到底希望我做什么?劝说密贞不要这么做?”
宣于冯氏闻言倒是语塞了会儿,才道:“我就是让你做个心理准备,从密贞这次对待世子来看,这孩子……他对待血脉亲人,是真的干脆利落。所以他往后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你……你也该多想想才是。”
“他迁怒世子是不对,可我觉得,归根到底还是我那公公作的孽。”盛惟乔不悦道,“姨母您就是想太多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岔开道,“我前两日给孩子想了一些名字,姨母要帮忙参详下吗?”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说赵适过来了。
宣于冯氏就说:“你去见他吧,我估计是他那边商议出对策来了,不过他毕竟是你那公公的大舅子,身份辈分搁那,不好意思使什么盘外招的,八成就是找秦老夫人什么的去劝说你那公公……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实际上也跟她说的差不多,赵适脸色不太好看的对盛惟乔说:“太妃病危,如今这消息是真是假尚未得知,我已命人速速前往长安打探消息了。你且放心,茹茹堪堪退兵,西疆正满目疮痍,这会儿是离不开密贞安抚的,就算……我们也会为密贞请求夺情!”
盛惟乔闻言倒对他有了几分真心感激,她还以为赵适是来找自己商议对策的,听语气却是生怕她多想,专门来安慰开解的。
不过感激归感激,盛惟乔可不会把自己的做法告诉他,因为站在赵适的立场上,他就算想同意,面子也未必抹的开。所以同他讲了,不过是叫他为难。
只搪塞了几句,说道:“我也是放心不下,故此叫阿喜专门回去打听下了,顺便也看看密贞在长安的一些产业,早先就有底下人传话说出了点岔子,这会儿一晃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赵适不知道孟家乾遇刺乃是公孙喜的手笔,闻言倒是想到别处去了,就问:“他几时动身?我正有些东西想带给家里,要是他方便的话,可否帮个忙?”
他作为北疆军二号人物,手底下可供差遣的多了去了,所谓请求帮忙,倒不如说是给公孙喜一个光明正大拜访赵府、让秦老夫人等人过目的机会。
盛惟乔尴尬道:“阿喜牵挂密贞的事情,是已经走了的。”
“忠诚之士,自来如此。”赵适理解的点了点头,“这样吧,我回头修书一封,如果密贞在长安的产业麻烦尚未解决,叫他只管去赵府说。”
盛惟乔连忙谢了他,回头少不得让仪珊追一封信给公孙喜,叫他不管有没有用到赵府,都去赵府拜访下,以示对赵适的尊重。
……由于莫太妃的病危,西疆的容睡鹤,北疆的赵适、盛惟乔,以及长安的高密王府、赵府等等相关之人都忙的团团转,一片兵荒马乱之间,原本就不引人注目的广陵王府,越发的安静。
大丫鬟拿着羊脂玉雕花鸟桃枝半月梳,轻手轻脚的给赵桃姌梳着几近及地的长发,口中轻声说着:“昨儿个给老夫人送去的口信,方才已经有了回复,老夫人跟上次照面时的想法差不多,就是崇信侯担心孟侧妃成为孟氏弃子,故此匆匆忙忙的想挣扎……老夫人不看好他,说是不必理会也就是了。”
赵桃姌好一会儿没作声,半晌后,见发髻都快梳好了,才从面前的妆匣里取了一支金缧丝点翠嵌红宝石龙凤呈祥大金簪朝后递去,淡淡说道:“祖母自来看重姑姑那边,平时就不太在意我们这儿,如今莫太妃病危,姑父还有密贞表弟都在牵累之内,祖母操心他们都来不及,就更加分.身乏术了,这眼接骨上去打扰,也难怪她没什么心思理会。”
“其实奴婢觉得崇信侯那边说的有一句没有错。”大丫鬟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仗着赵桃姌平时的信重说了出来,“一般都是赵家女,世子妇的生身之父还是怀化将军,外甥跟外孙子,怎么都是外孙更亲才是!”
赵桃姌叹口气:“然而谁叫世子才干不成?我娘家爹爹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也不是非压着不让我这女儿出头,只是世子的本事,哪里能跟密贞表弟比?那位表弟,虽然至今没见过,但只听他做过的事情,尤其是这次姑父同他撕破脸,将他流落在外真正的经历说了出来,越发叫人觉得他深不可测了!”
她摇了摇头,“世子不会是他对手的,有如此珠玉在前,爹爹又怎么可能选择世子?”
“高密王世子是真的扶不起来。”大丫鬟轻哼道,“咱们世子可是未必……咱们世子早先不也是很聪慧的?只是担心高密王那边误会,所以合府上下低调都成习惯了,世子也就没在功课上下功夫而已!”
赵桃姌道:“就算如此,你让他现在去下功夫,还来得及?密贞表弟羽翼已成,世子这会儿想追赶,赶的上么?”
她沉吟了一回,“算了,这样,你回头从我陪嫁里拣个可靠的能走远路的下人来,给我送封信!”
大丫鬟忙问:“是要给怀化将军吗?”
“不!”赵桃姌摇头,“是给密贞表弟!”
大丫鬟惊奇道:“您是说……?”
“崇信侯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只是咱们王府自来深居简出,对外界的消息不甚灵通。”赵桃姌面无表情,“我本来想跟娘家求助,但这会儿,无论祖母还是婶母,顾高密王府那边都来不及呢,哪里有空管我们?就这么听之任之的不管不问吧,我又怕糊里糊涂的栽进陷阱里而不自知……思来想去,还是试试密贞表弟吧,孟归羽跟这位有什么恩怨,自己撕扯去,少来招惹我们想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人!”
而此刻,舒氏姐妹正在纠结:“莫太妃是真的病危了,若果她死掉,密贞须得回来奔丧……只是他回来奔丧的话,前途如何可不好说了!不回来呢,于咱们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