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中高密王的情况很不好!
本来以为采用了禁军大统领火攻的计策之后,虽然会后患无穷,却也必能速战速决。谁知道,才在合欢宫中点了几处火,又有护驾的禁军赶到,非但帮忙扑灭了火源,还占了以逸待劳的优势,将高密王这边的人手差点杀出合欢宫!
最要命的是,这支援军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孟归羽兄弟率领的春波湖水师!
“公孙夙!你是我儿的义兄,还对我儿有着救命之恩!”高密王见状,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朝孟归羽兄弟身侧的公孙夙等前玳瑁岛海匪喊话,“倘若孤今晚事成,岂能不谢你当年的救子恩情?!若果你助孟氏,孟氏与密贞之间不共戴天,怎会善待你?!”
只是这话立刻被孟归羽义正辞严的挡回去:“王爷请自重!虽然王爷与密贞郡王乃是嫡亲父子,然而且不说郡王如今人在千里之外,根本不可能掺合王爷的叛乱之举!就说郡王不久之前,刚刚大败茹茹,足见赤胆忠心!所以王爷今晚会犯这样的糊涂,可不代表郡王会是一样的人!世人都知王爷偏爱世子,对密贞郡王深为忌惮厌烦,怎么如今王爷自己走上绝路不甘心,竟也一定要扯郡王下水不成!?身为人父,不觉得过于无情无义了么?!”
“众将士,你们跟随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且不说前途如何,就说他日返家,父母亲长跟前,更有何颜面?!”
而公孙夙本人则是压根懒得跟高密王啰嗦,表情冷漠的举刀:“公是公,私是私,下官如今忝为春波湖水师,自该尽忠职守!王爷若是此刻退去,静待陛下发落,下官自然是收刀还鞘,不敢对王爷有丝毫不敬!但若王爷胆敢踏前一步,必见生死!”
“大统领,现在要怎么办?!”高密王额头见汗,低声问禁军大统领,“你可还能调动其他兵马来援?咱们的人鏖战终夜,这会儿已经吃不消了!”
禁军大统领脸色非常的难看:“若是有,我还会到现在都不喊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王爷,此刻事已不可为……您还是早做决议的好!”
高密王听的心头凛然,他之前连哄带吓的说服了这位大统领,此刻却功亏一篑,眼看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局面,这大统领万一气不过,不定就会等不及孟氏还有宣景帝来算账,先下手砍了他!
“……为今之计,就是退守长安城!”高密王思索了会儿,低声说道,“然后散布谣言,说宣景已死,如今上林苑中的,不过是孟氏找来的替身!”
急中生智,他越说越流利,“孤跟你之所以会起兵入上林苑,也是因为接到风声,道是陛下早已驾崩,只是孟氏欺陛下膝下无子,意图混淆血脉,持续把持朝政!故而秘不发丧,且勒令舒氏二妃委身替身,假装陛下仍旧在世!”
“否则如今也没到需要避暑的时候,陛下从来没有在这个月份移驾上林苑过,怎么会忽然生出离开皇城的心思?”
“无非是因为陛下在皇城的时间长,那边熟悉天颜的宫人众多,担心替身被看出破绽!”
“而且孟氏自从四房的孟归羽兄弟进入禁军后,依仗舒氏姐妹的进言,在禁军之中已然自成一派!”
“替身与舒氏二妃到了上林苑,自有孟氏把持的禁军帮忙遮掩!”
“还有个很好的证据,就是太后娘娘率先前来上林苑!”
“太后娘娘因为年事已高的缘故,近来连娘家晚辈都不怎么见了,就是素来疼爱的皇后娘娘,也是隔三差五的才喊到跟前说上片刻话,偌大年纪,突兀离宫,说不是为了配合孟氏的阴谋,掩饰陛下已然不在人世的秘密,谁信?!”
“至于留在皇宫的皇后娘娘,更是因为孟氏居心叵测,意图里应外合谋害孤,好瞒天过海目,专门没有来上林苑,好给武安伯策应的!”
“索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宫中忠心近侍悄悄送出消息,使得真相大白!”
高密王一边思索,一边飞快的说着,“今晚孤与你本打算将替身揪出来,好彻底揭发孟氏!谁知道孟氏在禁军之中发展迅速,只能暂时退守长安城,号召天下人共讨孟氏!!!”
禁军大统领怔了一怔,眉头跳了又跳,片刻后,才哑着嗓子道:“……但陛下明明还在的!”
“那又如何?”高密王冷笑,“陛下多少年没有正经上朝过了?若非舒氏二妃喜好奢华热闹,年节宫宴都会出席,朝堂诸官,只怕年轻点的,压根就不知道陛下长什么样吧?纵然如此,一年也不过见他那么几次!”
“连孤这个亲兄弟,对他的近况也不是很熟悉。”
“遑论诸臣?!”
“孤说他是假冒的,有多少人能够信誓旦旦的说他是真的?”
他深吸了口气,“而且孤方才已经派人前往郑侯等人的府邸,诛灭孟氏及其党羽!倘若没有意外的话,这会儿除了孟归羽兄弟外,孟氏其他子弟,八成都已经下去了!孟伯勤接到这个消息,必然会挥师南下!”
“而孤那个逆子密贞……又岂能继续定定心心的在西疆练兵?!”
“孤与孟伯勤有了杀父之仇,彼此之间绝无转圜余地;然孤毕竟是密贞的生身之父,就算密贞大逆不道,愿意与孟伯勤结盟,先解决了孤再议大位归属,孟伯勤肯相信他?!”
想到一事,高密王冷笑出声,“噢对了,孤的小儿媳妇,康昭县主,如今正在北疆,而且怀着身孕,算算日子,即将临盆!”
“设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密贞连长安都不来了,直接北上与孟伯勤决一死战!!!”
禁军大统领面色变幻不定,说道:“你打算自己谋害密贞郡王妃,以栽赃孟伯勤?!”
孟伯勤就算要利用盛惟乔人在北疆这点要挟容睡鹤,肯定也不会轻易让这位郡王妃有事的,否则人都三长两短了,还怎么做人质?
高密王这话,分明就是暗示要对儿媳妇下毒手了。
虽然这位王爷在北疆的最高代表赵适已经带着家当投靠容睡鹤了,但高密王与孟氏在北疆军中的争斗非一日之功,不可能因为赵适的选择,高密王在北疆就一个人都调动不了了。
更有甚者,没准赵适左右,就是可能直接接触到盛惟乔的人里,就有高密王的人手。
自来家贼难防,高密王要对盛惟乔下手,肯定比孟伯勤出手还方便!
察觉到禁军大统领似乎不赞成,高密王森然说道:“若果孟伯勤与密贞兵临城下,你觉得谁赢了会给咱们好果子吃?!”
“那也得咱们应付得来如今的局面!”禁军大统领提醒他,“如今无论孟伯勤还是密贞郡王都远在千里之外,只怕还未必知道此刻的事情!然而咱们却是要做退守长安的打算的!”
高密王冷笑着说道:“所以孤说要退守长安……兹事体大,关系社稷,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长安城上上下下那许多人,无论贫贱富贵,岂能不出把力?!”
“强迫百姓为前驱反攻?”禁军大统领一眼看出他的目的,暗忖皇家子弟,就是心狠,这种事情,寻常将领都未必做的来,高密王从来没上过战场,却是眼都不眨一下就想到了。
“岂止是百姓?”不过高密王的打算比他想的还要狠辣,此刻阴恻恻的补充,“高门大户的护院家丁,也该出把力的不是吗?!咱们手里这点人手,暂时打不下合欢宫,还不能同那些大户人家讲道理?!”
禁军大统领凝神片刻,说道:“咱们如今也没其他选择了,自然是依王爷……不过,王爷莫要忘记,事情闹的这么大,明后日京畿不可能一点风声听不到!到时候会不会有官员组织青壮来勤王……”
“所以孤说陛下早就驾崩了!”高密王打断道,“陛下年事已高,又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偌大年纪还日日与舒氏姐妹笙歌不断,更兼年年添置娇艳舞姬助兴,这情况猝然而去,岂非理所当然?!”
“京畿诸官,包括长安寻常官吏,在无法确定上林苑中那位乃是天子真身之前,贸然勤王,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反贼同党?!”
他轻蔑的说道,“他们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高密王尽管面上镇定,心中却十分的惴惴,不仅仅是怕事败之后王府全军覆灭的下场,更是担心祸不单行,自己逼宫遭受挫折,世子那边也出岔子。
待半晌后,天色已明,收拢残军退出上林苑,退守长安城,见着了完好无损的世子容清酌,以及容清酌亲自奉上的郑侯三兄弟的头颅,他才暗松口气,一面三言两语讲了接下来的打算,让黄无咎去主持散布谣言的事情,一面问:“你们这边看起来十分顺利?世子经验少,却是辛苦亲家了。”
戚见珣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王爷,臣等却是一点都不辛苦,简直就是拣现成的便宜了!”
“嗯?”高密王听的这话不对,眯起眼,摆手让左右无关之人都退开,才问,“亲家这话?”
“桓公出手了!”戚见珣一句话令高密王瞳孔骤然收缩,“咱们对孟氏下手时,处处都有内应配合,只是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辨认内应是谁,如今只能笼统关押,等有空再挨个审问……这样的手笔,除了桓公,再无他人!”
高密王脸色变幻片刻,喃喃道:“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戚见珣、黄无咎的想法一样,高密王也觉得,在已经有了容睡鹤这样一个出色的皇家弟子的情况下,桓观澜怎么都不可能在大位之争这样的事情上真心实意帮自己的。
这位帝师不坑死自己替容睡鹤清扫道路,就很不错了!
这会儿听说疑似桓观澜出手为自己帮忙,高密王不禁迷惘万分,“而且桓公到底是什么时候给孟氏埋了这许多暗子的?他当初有这样的算计,如何还会让孟氏壮大到了这些年的权势与地位?!”
“而且臣以为上林苑中的事情与桓公只怕也是不无关系。”戚见珣叹了口气,心累的说道,“孟归羽兄弟在禁军之中虽然有舒氏姐妹撑腰,也非常的用心经营,这兄弟俩到底文不成武不就,根本没有足够的威信压住场面!实际上这小半年来,倒是密贞郡王通过他们硬塞进春波湖水师的公孙夙等人,靠着实力,很是得到了一些禁军的认可!”
“但就算是公孙夙那些人,也不过是得到认可,距离对禁军如指臂使还差得远!”
“那些积年传承的人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接受外来者!”
“方才孟归羽兄弟居然能够带领援军及时赶到,还一鼓作气的打退了王爷……怎么想怎么可疑!”
旁边容清酌所以一头雾水的问:“桓公他帮咱们诛灭了郑侯等孟氏族人,却又阻止了咱们攻破合欢宫,这……他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