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上一碟烤鸭,看见这上等包房里的青年男女,这么晚来吃饭的人本来就少见,更何况是这样两个相貌标志的人。只是,那个女孩一直埋头吃东西,好像几辈子没吃饭了一样,而那名男子,只是要了一壶茶。
殷渐离无视小二惊讶的目光,“开两间上房。”
小二愣了一会儿,连忙应道:“行,客官您稍等。”
“这么饿吗?”殷渐离终于看不下去季葵的狼吞虎咽,问道。季葵毫不客气地撕了鸭腿,边啃边说:“这几天我确实没吃多少东西,因为什么呢?”她自问自答道:“一想到要嫁给那个郑颖达,我就反胃得吃不下东西。”
“郑家的公子对你倒是情有独钟。”殷渐离倒茶。
“才不呢。”季葵很不爽地说,“郑老爷不满意我,只让我做郑颖达的偏房……我伯父伯母居然还答应下来,真是……”她叹了口气,“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师父?”
“现在你叫‘师父’好像顺口很多。”殷渐离心想,也许是自己把她带离了郑家,她心里感激。“我从未刻意找过你。”他低下目光。
“哦?”季葵眨眨眼,“那是碰巧了?”
“我担心那些武林人士还会上山找麻烦,所以派人进城打探,得知赤眉道人留在郑府,观看郑家公子的婚礼,而新娘居然是忽然失踪的……”殷渐离停下不说。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很是刺耳,好像是小二在赶人:“做梦!不先交银子就想住店?我看你还是赶快离开!”另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解释道:“我路遇贼人,盘缠和家仆都不知去向,现在天色已晚,就让我先将就一晚,明儿一定送银子回来。”小二大笑三声:“想得倒美!我看你还是赶紧出去,不然别怪我……”“小二哥,君子以厚德载物,你可不可以……”
季葵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一定是个书呆子,这种时候还满嘴‘君子’不‘君子’。”
季葵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小二用扫把打人和那“书呆子”的痛哼声。季葵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推开门,就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用袖子掩着脸,小二的扫把就快朝那个人的头上招呼下去。“住手!”季葵的大喊。
殷渐离忽然有点熟悉的感觉,是啊,第一次遇见这丫头,她也是这般“路见不平”,当时要不是她忽然挺身而出,他早就将那几个猥亵的男人双腿打断。看来,她就是有一种豪气的性格,见不得一点不平事,这样的季葵,和那个“她”可真像……一想起那个“她”,殷渐离微微失神,仿佛想起许多事情似的。
“小二哥,你这样殴打客人,以后谁还敢来住店!”季葵跨前一步,挡在那书生前面。
“付帐的才是客人,像他这种……不算!”小二紧握扫把,眼中充满了不耐烦——要不是看阻止他的是个女的,他早一块儿打出去了。
“这位姑娘,谢谢你的好意。”那个书生把袖子移开,露出一张颇为斯文清秀的脸,“只是在下实在身无分文,还是离开了好。”
季葵望向他的脸,忽然感觉脸颊一燥,竟有点说不出话来,心也跳得飞快。这书生好是儒雅清秀,好像在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心。她忽然结巴起来,对那书生说道:“不用、不用谢……那个……呃……不如、不如我帮你交了店钱吧!”
小二见风使舵,变脸极快,他连忙替那个书生答道:“那敢情好!就这么订了!”说着,他匆匆跑去老板那里登记一个房间。
“姑娘,这如何是好?”书生困窘地搔着脑袋,“你我素不相识,让姑娘帮我付店钱,实在是羞煞在下了……”
季葵听着他说话,觉得有趣极了,心里对他的好感就加几分。她忙将他请进包房,指着殷渐离说:“那是我师父,我叫季葵,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东西。”
书生对殷渐离微欠身,“在下汤若华,多谢二位。”
“汤若华……”殷渐离原本淡漠的态度忽然变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后马上收敛起来,“汤公子不是本地人?”
“在下自京城而来,原本要找一位熟人,可是路上遇见盗贼,独自找来这里,天色已晚,不便打听熟人所在,故来此投宿。”这时,季葵给他端上一碗白饭,他忙说:“谢谢季姑娘。”季葵点点头,脸上又是一阵红霞。
殷渐离斜睨季葵的脸色,好像看出了什么。
季葵还不知自己的女儿心事已被殷渐离猜到了,坐到汤若华对面,好奇地打听:“汤公子要去哪里?说不定我可以为你指路哦。”
汤若华面露喜色,答道:“我是要去……”
“季葵,回房休息去。”殷渐离忽然打断汤若华的话,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
“啊?”季葵很不情愿地站起身,还想耍赖一下,忽见殷渐离从未有过的威严神色,居然听话地说:“那我先回房了……”
殷渐离目送季葵离开,确定她没有躲在门外偷听,然后转头望着汤若华,“公子可是要去郑府?”
汤若华一惊,“你怎么知道?”
“令尊就是汤将军吧?”殷渐离微微一笑,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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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葵小心地听着旁边房门的动静,发现自己回房不多久,殷渐离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师父刚才和那个刚认识的汤若华说了些什么,季葵又是好奇又是无奈。汤若华的影子深深映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忘却,难道这就是人家经常提起的“一见钟情”?
第二天早上,季葵起床之后,发现殷渐离早已先她一步结了帐,坐在楼下等她。她向来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一开口就问:“那个汤若华呢?”
“走了。”殷渐离离开座位,往门外走去。
季葵正要跟上,就见汤若华匆忙地从门外闯入,身后跟了好几个看似家丁模样的人。汤若华见他们正要离开,叹了口气说:“总算赶上了!二位请留步,在下昨日接受你们的帮助,今天特地回来还钱。”
“别客气啦。”季葵扬扬手,很是豪爽。
“汤兄——你走得这么快,我都跟不上了!”一个声音突兀地闯入,很是熟悉,门外又进来一人,季葵定睛一看,居然是郑颖达。郑颖达眼尖,一下就看见了她,脸色大变,当场就发作起来:“好你个小丫头,咱们真是有缘得很啊!”他刚想冲过去将季葵一把抓住,忽然看见站在一边的殷渐离,心口一紧,不敢轻举妄动。
郑颖达心里冷哼一声,他其实早就该猜到,就凭季葵那点功夫,哪能这么容易逃走,必然是有高人相助,只是他万没想到,这“高人”竟然就是殷渐离。他缓了缓脸色,对殷渐离微鞠一躬:“殷少侠,我这儿有礼了。”
谁知,殷渐离根本就像没看见他一般,不发一语,让他好生没面子。
季葵见郑颖达那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模样,不禁放肆地对他做鬼脸。
汤若华问:“你们认识?”
郑颖达阴笑,“汤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赤眉前辈跟你提过的——清风派的殷渐离以及……”说着,他瞥了眼季葵,“他的弟子季葵。”
“清风派?”汤若华大吃一惊,立刻对他们二人换了种眼光。也许是潜移默化,汤若华也把父亲的不治归罪于清风派的吝啬上。
季葵不知清风派和汤若华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根本没有发觉他异样的目光。她瞧着汤若华斯文白净的脸,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瞥了眼相形见拙的郑颖达,除了厌恶,还是厌恶——自己心中的夫婿,就应该是像汤若华这样的人。
“二位慢聊。”殷渐离不想多言,抬腿便走,季葵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汤若华,便跟上殷渐离。
“请留步。”郑颖达对季葵还是不肯放弃,他已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想得到她了,现在,他想得到季葵,完全是想出口气。只要季葵再落入他手里,他一定会狠狠折磨她!“虽然我和季葵没拜过堂,可是我们有父母之约,已经是夫妻了。殷少侠,不知你想带我妻子去哪里?”
“谁是你妻子!”季葵大叫。
殷渐离转身,“季葵无父无母,且只有我一个师父。为师的没有答应,她又怎能成为你的妻子?”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笑,“殷少侠把人带走便是,还跟他们罗嗦什么。”
大家偏头看去,只见一红衣女子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胸口半敞,露出一截白色的肚兜。这女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妖娆得很,一双上挑的大眼睛似会勾人一般,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众人居然没有发觉。殷渐离寻声看去,发现居然连自己都没发现她何时来到那张桌子前,心中便知道这女子的功力高强得很。
“哎,小女突兀,忘了报上姓名。”红衣女子格格笑着,“水媚娘就是我。”
“你就是水家庄的水媚娘?”郑颖达指着她。
“正是。”水媚娘虽然正回答着郑颖达,可是一双桃花眼总是围着殷渐离打转。
殷渐离别过头,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见水家庄的人。水家庄的武功和清风派正好相克,修炼清风派武功者必为童子之身,而修炼水家庄武功之人则善采阴补阳,采阳补阴,练功第一件事,就是破童子之身。他不知水媚娘来此所为何事,他只记得师父杨清风对自己说过,最好不要跟水家庄的人打交道,能避则避。他不了解水家庄的武学,但是连师父都这么说,自己还是加倍小心。
连季葵都发现了水媚娘看殷渐离的目光太过暴露,女性的直觉却告诉她,那绝不是爱慕,反而有总充满了目的的阴险。“师父,我们回清风府吧。”季葵看那女人简直就像要把她师父一口吃掉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恐怖。
“也好。”殷渐离目光一沉,走出客栈。
水媚娘盈盈踱至门边,望着殷渐离的背影,嘴角凝着一抹笑。真是天助她也,恰逢自己与其他师姐争夺庄主之位时,她居然遇见了杨清风的三弟子殷渐离。也许,她有希望当上庄主了,只要她能制住殷渐离。
“师父,那个女的看你的眼神好吓人呀。”季葵拉拉殷渐离的袖子,“你一定吓到了吧?别怕,你武功那么高强,两三下就把她打趴下了……再说,你教我武功,我勤奋学,以后你不好意思出手打她,我帮你打。”
殷渐离的嘴角浮现笑纹,“好徒儿……”
客栈里,郑颖达拍拍汤若华的肩,“汤兄,我们也走吧。”
“且慢。”水媚娘回过身,冲他们微微一笑,那二人立刻感觉心神一荡,浑身发热。水媚娘走到二人面前,两手各搭上二人的肩,忽然向下一按,郑颖达反射性地运功抵御,勉强站稳了身子,可是不通武学的汤若华却摔了一大跤。水媚娘一边笑,一边将汤若华扶了起来,转头对郑颖达说:“你是有底子的人,可愿意学点我的功夫?”
郑颖达心里并不怎么瞧得起女人,可是见水媚娘漂亮得紧,马上点头答应。
“你呢?”水媚娘又问汤若华。
汤若华怎见过如此美艳的女人,早就失了神,连自己是个书生都忘记了,忙点头答应。
“每晚落日后,来这客栈找我便是。”水媚娘的指尖轻抚过二人的胸膛,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