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天降暴雨。殷渐离到达嵩山脚下,无处躲雨。不远处有个破庙,看来只能在里面将就一下了。刚靠近破庙,忽然听见里面有响动。殷渐离不想惹上是非,就悄无声息地绕到破庙旁边,从布满蜘蛛网的小窗下探头观看。只见一身穿夜行衣的中年女人扶着胸口喘气,像是跑了很久,她四下张望着,见没人跟踪她,就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青色册子,用身子将佛像顶起来一些,把册子塞进佛像底下,然后四处拽了一些蜘蛛网扔在佛像旁边,制造出无人动过它的假象。最后,她警觉地再张望一番,轻轻走出破庙,进入树林后,很快就不见了。
殷渐离站起来,在屋檐边等了好一会儿,半个身子几乎被淋湿,见那女人一直没再回来,就飞快走进破庙,来到佛像前。他一只手将佛像抬起来些,另一只手迅速将册子给抽了出来。天色虽暗,但仍然可以看清册子上的字——《达摩易筋经》。这本经书不是应该在少林寺吗?怎会落在一个女人手里?殷渐离考虑着,到底应该把它放回去,还是将它带走?这本经书对他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他所练的清风内功和其他门派的内功相克,除非他武功尽废,否则是不可能修炼其他内功的。不过这易筋经上记载的都是上乘内功,殷渐离倒是想看看,究竟它有多“上乘”。
翻开书页,一柱香不到,殷渐离就看完了。他天资聪颖,看书过目不忘,加上书里面的内容并不多,图示占了大部分,而文字只有一千多,一遍下来,几乎能默背出口。雨下个不停,殷渐离闲着无聊,将易筋经多看了几遍,上面的内容已经牢牢记在脑海里。
远处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殷渐离纵身一跃,落在破庙的上梁。不一会儿,几个和尚涌如破庙,只听一个高瘦的和尚说:“大师兄,这里没人。”那个被唤作“大师兄”的和尚说:“仔细搜一搜,也许花不留就躲在某里角落里。”这时,一个和尚指着佛像说:“看,佛像好像有移动过的痕迹!”大家一听,纷纷围过去,大师兄检查一番,双手合十,对佛像道歉:“弟子无意冒犯,只是本寺易筋经失窃,请佛主见谅。”说着,便要去移动佛像。
“臭和尚!”花不留双手叉腰,站在破庙门口。
“花施主,你来得正好,请将易筋经交出来罢。”大师兄转身道,其他几个和尚马上将花不留围住。
“老娘偏不交出来,你们这些秃驴奈我如何?”花不留抡起三节棍,向大师兄冲去。
破庙里一片混战,几个和尚恪守方丈教诲,尽量不伤害花不留,可花不留一点也不客气,打断了两个和尚的胳膊。梁上的殷渐离看得一清二楚,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花不留打退了几个和尚,瞥了一眼佛像,惊奇地发现佛像被移动过,她气极,奔过去推倒了佛像。
和尚们倒吸一口气,都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花不留见经书不见了,咬牙切齿。她从没偷到过易筋经也就罢了,可是这一次确实是偷到了,她实在不能接受再失去它的打击。“臭和尚,把易筋经给我!”她大吼着,全力朝和尚们攻去,把几个和尚打得落花流水。
花不留掐着大师兄的脖子,正欲询问易筋经在谁身上,大师兄为了自保,右手伸出,使了一招“拈花指”,击中花不留的右肋。花不留大怒,“我杀了你们,再一个个搜!”说着,她的手指弯成鹰爪状,正要朝大师兄的心口插去。蓦地,一阵凌厉的掌风自上而下劈来,花不留来不及闪开,肩膀一歪,跌在地上。
殷渐离从梁上跳下,扬了扬手中的易筋经,“原来这本经书是你从少林寺偷来的。”
“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拿了老娘的经书!”花不留站起来,将三节棍横在身前,“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老娘的厉害!”
殷渐离把经书朝大师兄一抛,大师兄赶紧接住,见花不留已经逼到殷渐离跟前,忙提醒道:“施主小心!”
花不留使出拿手的三节棍法,殷渐离从一个少林和尚手中借过木棍,和花不留对打了百余招。大师兄看着殷渐离使的棍法,仔细回忆一下,忽然醒悟:“清风无隙棍——这位施主是清风派的!”
只听得花不留一声惨叫,双腿跪地,愤恨地瞪着殷渐离。她没想到刚刚到手的易筋经就这样回到那些秃驴手上,只能说是自己运气不好,练功不精,被一个忽然闯入的小子打败。她站起身,“花不留一定还会得到易筋经的,你们等着好了!”
大师兄叹口气,“善哉善哉。”
“喂,臭小子,还不给老娘报上名来!”花不留用三节棍指着殷渐离。
“清风派殷渐离。”
“哼!殷渐离——我记下了。”花不留眼皮一翻,忿忿出了破庙。
“殷施主,谢谢你出手相助。”大师兄谢道,“不知你为何会来此破庙?”
“在下正好要去贵寺,在此躲雨。”殷渐离和大师兄一起,将佛像扶正。大师兄点点头,说:“殷施主既然和我们同路,不如一起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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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既望,阳城(下注)街头,熙熙攘攘。一桌丰盛的酒席前,只坐了三个人,分别是水媚娘、郑颖达和汤若华。
水媚娘举杯:“殷渐离此时恐怕已经进了少林寺,这多亏二位出色的演技,不仅骗过了小丫头,还把殷渐离也骗着了。”
“不敢当。”郑颖达得意一笑。
汤若华问道:“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水媚娘剥着龙眼,娇声道:“当然是让殷渐离到水家庄去了……”她偏头对汤若华一抛媚眼,汤若华便心神一荡,当下觉得,即使为了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值得的。只听水媚娘继续说:“还得劳烦你们再演苦肉计,告诉那个丫头,解药在水家庄,这样一来,殷渐离必定会去拿解药。哼哼,只要殷渐离一出发,那个小丫头就任你们处置了。”
郑颖达大声叫好,忽然,他安静下来,说:“媚娘,我有一事相求。”
“请说。”
“赤眉道人仍不放弃汤贤弟,且又不愿意收我为徒。我看这老家伙也没什么用处了,希望媚娘你帮我把他赶走。”
汤若华接口道:“虽然赤眉前辈是家父的师兄,但是我志在仕途,不想学武,那老家伙一直罗嗦,实在烦人。”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水媚娘答应下来。
郑颖达想了想,然后问:“不知你把殷渐离引入水家庄有何用途?”
水媚娘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把原因告诉他们:“清风派的武功有个特点,修炼之人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一旦被破身,则武功尽废,所练之功的七成都会转移到破其身之人的身上。当年杨清风的二弟子背叛师门,与人私奔,杨清风那个邪门老妖怪硬是满世界地追杀他们二人,江湖人不知内情,都以为杨清风走火入魔,胡乱杀人,连弟子都不放过,其实他只不过是不想让清风武功转移到外人身上而已。现在,杨清风已死,清风派内就属殷渐离武功最高,所以……”
郑颖达惊讶得张大嘴,打断她的话:“你要破殷渐离之身?!”
“正是。”水媚娘半眯着眼,甚是邪媚,“时维我与师姐门争夺庄主之位,大家都抓紧时间提升功力,有的闭关修炼,有的出门寻找高人指点,只盼着比武那天,能一举夺魁,水家庄里只剩我一个人。只要我得到殷渐离的五成功力,加上少林寺的九转大还丹,当上庄主,易如反掌。”
汤若华听得是寒毛直竖,只觉得这女人心机太深,还好自己与她是互相利用,否则她若想害他,片刻便会得手。他转念一想,问道:“你的几个师姐如果先你一步找到殷渐离……”
“这倒不可能。”水媚娘十分自信,“几个师姐根本不知道清风派的这个弱点,就连我也是在翻看已故师父的手稿时发现的,我一得知此事,就将手稿烧了个干净。师父当年和杨清风颇有过节,一生都致力于战胜清风派,她的手稿既然记载了此事,那一定是真的。”
郑颖达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为水媚娘斟满了酒,“祝你的计划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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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到达少林寺时已天黑,殷渐离就先在厢房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见到少林寺的方丈。方丈早就听大弟子说,殷渐离帮助他们找回了易筋经,所以对殷渐离颇有好感。
“殷施主来到寒寺,不知有何贵干?”方丈一边坐上主位,一边问。
“一位故友身中奇毒,晚辈特来求一颗九转大还丹。”
方丈皱皱眉,然后笑道:“这就怪了,本寺的九转大还丹并没有解毒的功效,究竟是何人谣传于你?”
殷渐离微微一怔,心想,果然是这样,九转大还丹根本不作解毒之用。他微微欠身,道:“请教九转大还丹的用途。”
“九转大还丹为辅助提升功力之用,使练功之人事半而功倍。”出家人不打诳语,方丈自然知无不言。
汤若华是一书生,根本不习武,即使他拿到九转大还丹,也没有用处,就好像殷渐离昨天拿到易筋经一样。难道是郑颖达想要九转大还丹?或许,连汤若华的毒,都是郑颖达下的。殷渐离陷入沉思,这时,只听方丈说:“易筋经乃我寺之宝,江湖上想得到它的人不在少数,施主为人诚实,将它归还本寺,就是于我寺有恩。虽然九转大还丹对贵友的毒不起作用,但是本寺的雪蛤丸却对解毒、恢复功力有奇效,现在赠三颗给施主,愿施主的朋友早日康复。”说着,他就吩咐弟子去取来。
殷渐离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空手回去好像不太妥当。“晚辈感激不尽。”
大师兄把一个白色小瓶交给殷渐离,殷渐离收进袖口。
方丈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道:“施主相貌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只可惜加入清风派,只在博大的武学中窥得一角。”
“晚辈愚钝,不知大师言下之意。”
“清风武学在一‘独’字,不能容括其他门派武功。然而,但凡真正武功高强之人,都兼学多派武功,杂是杂了一点,但本身受益无穷。也许,这和杨清风前辈个人的性格有关吧!他一生专断古怪,希望凭自己创立的清风武功独步天下,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和弟子们用别派武功与人较量。”方丈望着殷渐离,“施主若未加入清风派,兼修天下武功,总有一天,定能独步武林。”
“晚辈并无独步武林之心,学武也作强身健体、防御敌人之用,尽管浅薄,但也足够。”殷渐离拱手,“救人要紧,晚辈告辞。”
方丈点头,殷渐离远去之后,他叹道:“此人资质极高,只是可惜,可惜啊!”
注:
阳城:据古书《竹书纪年》和《世本》记载舜十五年命禹主祭嵩山,舜禅位禹后,“禹居阳城”。历代历史学家都认为阳城即今嵩山附近的阳城(在今告成镇西三里)。夏代自禹至桀,共传十七王、十四世,历四百三十二年,王都自阳城数迁,但均在嵩山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