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荆门之变
黄昏落日,在天的尽头与泛着金光的黄沙交融,仿佛那里就是天的尽头。一头孤鹰嘶鸣着划破天际,从眼所不及的地方一直盘旋到了鸷陆城的上空。听得一声哨响,雄鹰仿佛得了号令,越过城墙与天梯,低飞着穿过了城堡的大殿和后院,缓缓落在一处枝桠上。枝桠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摇摇晃晃,终于发出一声脆响,断了。孤鹰展开双翅,一跃而起,又落在了一个开着的窗户上。
屋里传来一女子不满的抱怨:“这畜生跟它的主人一样,桀骜不驯。”
年轻男子走到窗前,他模样俊俏,额前系着绳带,绕到脑后绑上一簇头发,散落下来,腰上挂着一把古拙弯刀,是呼伦。他伸出手臂,鹰立刻扑腾到他臂上,镶着双滚圆眼睛的脑袋好奇的往屋里头张望。
呼伦手臂一震,孤鹰会意的扑腾双翅落在屋里的桌面上。桌旁,女子托腮冥想,美目流转,眉间轻蹙,对它毫无兴趣一般。呼伦道:“这鹰来的真够及时,像是知道曲老板有消息带到似的。”
鸷陆城主集昀回过神,伸手摸了摸那头鹰,而后从它的羽翼下取出一个绑着红绳的小卷纸,鹰完成了任务,一点也不多留,立刻展翅飞了出去,不一会,便没了影子。集昀有些恼火的瞪了眼窗外它消失了的地方,然后展开手中的纸,简短的一行字。
呼伦道:“他说什么?”
集昀碾碎手中的纸片,说:“寻李域,带回。连落款都没有,看来我在他的眼里还没那头鹰值得信任。”
呼伦从她紧握成拳的手中取下纸屑,扔掉,说:“这么说,他要活的。”
集昀点了点头,说:“格列死了,扎摩尔又少了个对手,称霸那是早晚的事。逐鹿中原指日可待,只要边塞上再没有像李域那样的敌人,他自可长驱直入,无人能挡。李域如今成了中原皇帝通缉的要犯,说他通敌,恐怕也只有那无头脑的昏君相信,扎摩尔才不信。”
“即是通缉犯,捉回去,还不是个死吗?扎摩尔还担心什么?”
集昀摇头,继续说:“李域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怕只怕有朝一日他沉冤得雪翻了身,再做回了大将军,那扎摩尔进驻中原称帝的美梦恐怕又要多做几年了。倘若能捉回李域,要么直接杀了他,要么劝降为己所用,偌大的中原,大好的江山,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
呼伦明了,点头称是,说:“人人都以为,天渺没了李域,边疆便危机重重,无法守住。难道偌大的天渺,除了他,就没有一个会打仗的吗?”
集昀抬头看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呼伦一笑,说:“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骑兵吗?”
集昀想了想,答:“哦。你是说他。”
呼伦点点头,说:“你曾说过,那人年纪轻轻便沉稳冷静,且不畏权势,一身截然,孤傲执着,机警明智,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果然,短短三年,他便一跃而成了天骑军统帅,倘若朝廷启用了他,还不足够让扎摩尔头疼吗?”
集昀脑中已清晰的想起呼伦说的那人,呢喃道:“明夏。明夏。没错,就是他。”她忽而笑起,说:“这个宝贝好像目前只有我们知道,天渺之所以至今不用他,多半是因为他是国舅赵无良的妹夫,是他们赵家人,是外戚,那个掌握权势的太后害怕弟弟篡了自己儿子的皇位,才死握着军权不放,宁可信任李域也不信任明夏,致使这个难得的将帅人才生生被淹没了这么多年。呵,不过还好,如今他统领着天骑军,只要时机一到,必可震撼天下,让扎摩尔吃点苦头。”
呼伦说:“现在草原三分之二都是扎摩尔的了,仅仅剩下十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部落在死扛着,要不了几年他就会称霸整个草原,到时候,恐怕这鸷陆城,也不会安全的。”
集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光,说:“鸷陆?哼,这个破鸷陆城主我早就不想当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重归草原,夺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一切。扎摩尔,他难道还想比我活的长久不成。”
“艾彦如今率领着二十万大军驻扎在了颇魔湖,看来扎摩尔有意倾向于他了。”呼伦说道。
集昀一听到艾彦这两个字就忍不住心中冒火,说:“扎摩尔的三个儿子也就他出息点,不过可惜,他也是最富争议的,谁让他是庶出呢。真希望扎摩尔突然暴死,然后让他们三兄弟自相残杀,消耗殆尽的时候我们再趁机而入夺回草原。”
呼伦瞧集昀如此模样不禁觉得好笑,集昀当然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便自嘲道:“如今我们成了艾彦手中的棋子,自当是要听话的,若是惹了他不高兴,别说这鸷陆城了,恐怕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哎,上天待我不公啊,没一个肯帮我的。”
呼伦看着她表情忽然就黯淡哀伤起来,知晓她此话何意,说道:“你是不是又想到那人了?”
集昀点点头,暗自叹了口气。
呼伦安慰道:“城主放心,我与弟兄们誓死都会保护城主周全。”
集昀欣慰的笑笑,说:“我方才说笑的,一个逃兵没啥好想的。况且,我相信艾彦不会杀我,至少目前不会。毕竟他还需要我为他带回李域嘛。”
呼伦笑的有些牵强,说:“那这一次,我陪你一起去吧。”
集昀很爽快的答应:“好哇,再多叫几个,他们都还没去过中原呢。唔,暂且让艾彦的爪牙为我们看管鸷陆一阵吧。”
“啊?这样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当的,对于艾彦来说,是鸷陆重要,还是李域重要。就这么定了。收拾收拾,明早出发。”集昀不容置疑的说着。
翌日,就见几匹骏马飞奔出鸷陆城门,扬起身后金黄尘土,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疾驰。东方,中原,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领头的一匹白马驮着个红衣女子,面纱遮住口鼻,露出一双明亮美眸,腰上扣着把精致小巧的腰刀,马鞍一侧,系着一柄长剑,剑鞘上雕刻着精美图腾,剑柄握手处用黑色麻布裹上,有条理的绕着红色绸线,格外好看。更为醒目的,是剑柄头部,那个纯金的饰物,雕刻成了的模样即是凤凰。
山洞里,坐了三方人。一方是以荆老二为中心的惊天门弟兄,共四个一方是官兵,六个另一方,是李域、唐凌与界魂湾。又没了一个。
几乎是所有人都挂彩,尤其是荆老二伤的最重,先前他已是因界魂湾受了内伤,再经过方才食人林中的恶战,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界魂湾本欲为他疗伤,无奈他不愿领情。他说:“今日你救我一命,他日我一定奉还,但是你若想要我不为大哥报仇,那日万万做不到。”
界魂湾什么也不说,由着他去。至于那些官兵,他们现在还没缓过神,就算是缓过神来,要想在这种鬼地方制服李域,也是绝不可能。况且,他们仅仅六个人,恐怕连李域的手指头都碰不到。大伙想着的,都是快些离开这诡异的林子。而唯一能安全走出这片林子的,只有界魂湾一人。
唐凌对于方才仍然心有余悸,说:“我总算知道这林子为啥叫食人林了,这里连地上的枯枝烂叶都能置人于死地。再加上那些貇,和吃人的树,千军万马恐怕都难逃脱吧。”
界魂湾答道:“其实那些并非是树。而是一种树形的兽类,叫做植戾,以血肉为养料。曾经只生长在帕瑟提克雪山之上,而后有人将它们的幼种带来,就像那些貇一样,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这个地方有了。”
“你是说,那些树和貇,都是由一个人带来的?”
界魂湾点头,唐凌有些错愕,李域道:“想来那人定是个奇人,只是不知他如此做是为何意?”
界魂湾点点头,说:“先生说的没错,那人当真是奇异古怪。”
“那人是谁,为何从未听说过呢?”唐凌忍不住问。
界魂湾道:“那人的名字,我想荆堂主应当是知晓的。”
众人望向荆老二,他抬头看了界魂湾一眼,而后说道:“没错,我自然知道。那人叫做宫愁子,师出惊天门,也就是我的祖师爷。只是在我入门前,他已出师了,我是从未见过他的。只晓得他是我门中造诣最高者,道行之深,在当时足以称霸武林,只是我这个祖师爷性子古怪,不喜好与人为伴,也不喜好武林争斗,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天际他都能长驱直入,他喜好那些古怪玩意也不会让人稀奇。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他得罪了官府,招来杀身之祸,可是朝廷出动了所有人力也抓不到他,后来竟连人影也不见了。于是朝廷就说,他已死,从此这世上便再没了宫愁子。又有谁会料到,他就躲在这里呢?”
界魂湾点点头,继续说:“他不杀伯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不愿大开杀戒,也就只好自己躲起来,无奈偌大一个天际,竟没一个藏身之处。所以他才从雪山之巅取来植戾幼种,和草原的颇魔湖沼泽地的貇兽幼崽,适才有了今日的食人林。”
唐凌恍然大悟,说:“你说有人将这座山洞留给了你,就是他吧。那这位宫愁子前辈现在何处啊?”
界魂湾轻轻笑了笑,说:“斯人已故,也只能缅怀了。”
众人心下唏嘘,荆老二这时说:“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而我大哥,也是在那年的命丧于此的。”
界魂湾知道荆老二显然是在质问自己,便说:“没错,三年前,一帮人闯了进来,惊扰了沉睡中的植戾而遭到屠杀,而宫前辈却意外的出手救了他们,事后方知,原来是惊天门的人,带头的叫做荆本文,人称荆老大。宫前辈见是自己的徒孙辈,便有意放了他们,孰料那荆老大心怀鬼胎,不仅偷拿了祖师爷的武功秘籍,还与弟兄们商量着报告官府求得赏金。我奉前辈之命夺回秘籍,其实并非要取他性命,孰料他们冥顽不灵,定是要与我动手,那时我年轻气盛,便失手杀了他,这才有了今日,荆老二来找我寻仇之事。没过多久,宫前辈便因年是过高而羽化成仙了。”
李域听后道:“如此说来,界公子住于此处也不过三年之久,难怪连你也控制不了那些植戾与貇了。”
界魂湾点点头,唐凌这时说:“那荆老大连祖师爷都算计,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界公子杀了他,也算是为惊天门除害了。”
荆老二闻言不高兴了,说:“我惊天门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外人来做主,界魂湾,不要以为你学了几招我门中功夫就妄称是惊天门弟子,况且方才的一切都是你的片面之词,难有不捏造之嫌,你杀了我大哥,自然不愿承担责任,我若是听信与你,岂不成了笑话。再说了,祖师爷的武功秘籍还不是我惊天门的东西吗,我大哥乃惊天门大弟子,本就该得此秘籍,日后将我门派发扬光大,你急个什么劲。难不成是你心怀鬼胎。还有我那祖师爷,造诣之高,千军万马都找不到他人影,说他年老体衰羽化成仙,哼,我才不信,我看,保不准是你下的毒手吧。”
此话一说出,倒是先把唐凌给气到了,说:“方才还说人家救了你一命你定当会还,转眼就把人家当成了欺师灭祖十恶不赦的仇人,你们惊天门真是养不出一个好东西,难怪宫前辈当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一身的功夫宁可传给外人也不留给自己的徒孙。根本就是活该。”
惊天门众人气愤,一个个欲要冲上前理论,界魂湾道:“我虽从未称宫前辈一声师傅,但确有师徒之仪,不过宫前辈说了,他离开师门那么久,从未回去过,且他这一身的功夫也绝非仅仅受于惊天门,故而我也就不算惊天门弟子。至于那本武功秘籍,乃是前辈毕生精血,是他一人所物,何来惊天门所有。你大哥心生歪念,偷盗了去,我自然是要夺回的。至于杀了他,人即已死了,我再怎么说无意也是徒然,这些年来你三番两次寻上门来,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我也就随你,我不伤你性命就是希望有一****知道实情后能够作罢,孰料今日,你还是一样冥顽不灵。”
荆老二不依不饶,说:“我不知道诸多隐情,也不想知道,你杀了人,便要付出代价。那宫愁子,一没背叛师门,二没被逐出师门,我门中弟子到现在还尊称他一声祖师爷爷,那就是表明他还是我惊天门的人,即是我惊天门的人,那他的所有便是我惊天门所有,哼,界魂湾,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把那秘籍据为己有吗?我倒是还没想起来这一茬,今日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你就赶紧的把秘籍交出来,否则日后找上门来的可不仅仅是我荆老二的虎口堂,而是整个惊天门了。”
界魂湾觉得可笑,便道:“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心中想的都是一样。坦白告诉你吧,当年宫前辈临终前将秘籍交付于我,说等我学会了,便毁了它,我自然遵命了,如今那本秘籍早就成了尘土了,你还要吗?”
荆老二一愣,怒道:“你……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骗过我?休想。你今日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等着日后遭殃。”
唐凌恨恨的道:“你现在连刀都拿不稳,还敢难么横,简直是找死。”
荆老二哈哈笑道:“我要是真死了,惊天门的弟兄自当为我报仇,到时候,恐怕界魂湾就要成为武林公敌,除非他一辈子躲在这林子里不出去,只要一在外面露头,就必死无疑。”
唐凌噌的站起来,说:“嘿,你这人真是可恶,连我都替你觉得卑鄙。嗳,我说界公子啊,你好人都做到这份上也算够了吧,干脆杀了他算了,这种人,留在世上多害无益。”
界魂湾一把将唐凌拽坐下,说:“他本是来找我报仇,却又被我给救下一命,在手下们面前面子过不去,要不再逞点强,日后怎么服众啊。况且,我杀了他大哥,本就是不对的,我可不想连他的性命也欠下,到时候真是有口说不清,真要被江湖人唾弃了。”
唐凌恨恨的瞪了眼荆老二众人,一肚子的气。荆老二众人立刻瞪了回去,似乎是他们之间才有深仇大恨似的。这时界魂湾说:“你倒是该注意注意那一伙人了吧。”
唐凌回头,看他望着的那一伙官兵,适才想起来,自己的麻烦还没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