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楚规规矩矩起身,安安静静退出内书房,梁伯倒是没急着走。
“哼,这小楚是嫉恨本王了吧,他明明是有主意有想法知道怎么赚钱,就是不肯说。”没外人在的时候,李云卿也不装那斯文模样了,翘着二郎腿,撅着嘴道,“梁伯,你也是老奸巨猾,小楚现在这么怕我,想必是从你那里听了不少本王整治仇敌的手段,给吓怕了吧。”
梁伯见王爷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并未安抚,老脖子一梗,反而直言道:“王爷当初有胆子伤了人,难道这会儿子还怕遭人恨了?老奴觉得小楚那性子,怕是根本不恨,恨也是恨他自己,哪里有王爷什么事。王爷若真想对小楚施恩换好,让他肯为您出谋划策,还需要耐心培养。”
“倒要看看这小子值不值得本王费心思了。”李云卿还是有些气不过,这才三两天功夫相处,梁伯便开始为小楚说好话了,梁伯这老货可不是好糊弄的,难道那小子真有这么好?小楚聪明是聪明,帐算得快,条理清晰,陈述简明,记性顶好了。只不过……
梁伯看出肃王已经开始琢磨起小楚的事情,便趁继续美言道:“小楚除了明面上会管账守本分,聪明伶俐过目不忘这类优点,其实还比一般人更细心,观察事情直入根本,会动脑子,举一反三一点即透。就拿刚才的事情举个例子吧,王爷吩咐底下人将账本抬过来,如果老奴记得没错那些去取账本的应该是在您军中当过兵的。那些莽汉看着毛手毛脚,却几乎是原封不动的把账房那边的东西搬了过来,连账本和纸笔的摆放位置顺序都丝毫不差。这定然是您严格训练之下的结果。”
“这种小细节,那小楚也看出来了?”
“不只这些,老奴几次三番暗中试探过小楚,总是瞒不过那小子,次次都被他看穿。”梁伯叹息道,“如此心思缜密记忆超群的好苗子,若是早些年间放在军中得高人指点,可比老奴强多了。”
一说起军中事务,李云卿立刻来了精神,接话道:“听他刚才与人对账说的头头是道,分析细微就像是曾经亲历,是个参谋的好人选。若是给他舆图,结合情报,他说不定能直接还原出实地场景后排兵布阵。咱们这座王府说大也不大,远比不上边疆的辽阔复杂,又有梁伯在旁指点,用不了三两天,小楚恐怕就能将这府里的大小事情摸的一清二楚了。”
“小楚此人如果能用好,无疑可以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梁伯表态道,“哪怕他是宫里派来的耳目,也不能直接就嫌弃不用。谁知道这个不用,再派来一个会是怎样的性情和资质,能否拿捏都不好说。起码小楚是个心善又懂规矩的,换谁遭过他那番罪都会变得谨小慎微,只要花时间慢慢养护,或许能有起色改观。”
有了梁伯这番肯定,李云卿再无什么顾虑。她心中清楚,小楚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绝对不能再受到伤害了。既然他进了她的王府,就是她的人了,她要负责到底,让小楚的才华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说不得也能为王府带来更大益处。稍一寻思,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计划,事不宜迟,赶紧说出来听听梁伯的看法。
……
“王爷,当真要这样做么?”梁伯捋了捋白胡子,对小楚的未来少不得生了几分忧虑,肃王的个性他最是清楚,只要是决定下来很难再更改,那怕是前无古人甚至是胜算并不高的情况,肃王也有胆量去试,而且可以说是百折不挠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以想见,被肃王“看上”的小楚,将会面临怎样的重用。
“王爷,小楚毕竟是一个官奴,而且还是那楚大奸臣的儿子。”
“本王帐下出身低微的大有人在,还有那刑徒死囚肯用心效命的照样是能建功立业。”李云卿相对其他皇室贵族,对出身这一点最不看中。毕竟在边疆,除了物资军饷不够用,最缺的还是人才。有本事出身好的都留在繁华地方享清福呢,谁会去那苦寒之地抛头颅洒热血。所以边疆军中能扎下根来有所建树的人,反倒是出身不太好的。梁伯提的这个出身低,放到肃王府根本不叫事。让李云卿顾忌的,是楚大奸臣之子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谁也没法选择生身父母啊。
“老奴这点本事教小楚三五日,他就没什可学的了。未来您想让他掌管府内经营,恐怕还是要找名师更为稳妥。”梁伯实实在在进言道,“做账管家,一来要名正言顺方便树立威信,二来还是要有师傅教导帮扶才能迅速积累经验。小楚年纪轻轻,就算天赋异禀,在皇庄内有人带,到底没独自执掌王府这样的大门面,况且内宅中馈刘夫人性格柔弱不擅掌家,里里外外都没依靠,怕是不能急于一时了。另外,王爷想让小楚掌管府内经营大权,他又是从皇庄调派来的,您做此决定,应当没有出于……补偿之意吧。”
“你这死老头。有事想问就直说,对本王都套起话来。”李云卿随手丢过去一张帖子,又舍不得真伤到梁伯,故意歪了准头,那纸做的帖子就擦着梁伯的衣服角横插在了一旁粗大的柱子上,震掉一大块漆裂纹以肉眼可见的深度蜿蜒而去,真可谓是飞花摘叶也能伤人。
梁伯心疼地计算着维修那个柱子要损失的银子,嘀咕道:“王爷息怒,王爷见谅。人老了就这么个爱好……”
“居然是爱好。”李云卿摩拳擦掌,又看了看损坏的柱子,暗自懊恼。在边疆沙场,周遭都是粗陋砂石要么就是半死不活的枯树,撒气的时候随手丢出去个什么东西砸烂了啥物件,也不会心疼。可如今府内经营困难,雕梁画栋的房子疏于维护本就脆弱不堪,再因自己一时之气加重万一坍塌,真是不值当的。看来要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克制一点,修身养性。
“毕竟连老奴听说王爷给刚来的官奴立规矩,就唬了一跳……在边疆十几年,军中谁人不知王爷最讨厌这套迂腐规矩。有功必赏有罪必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您把那些侵犯我大雍领土杀害我大雍将士的仇敌当成靶子射成蜂窝,却并没有对其部落的老幼妇弱发难,甚至还给他们留了粮食熬过那个冬天……这不是您仁慈,而是您是非恩怨分明。这样的王爷,却下令去衣鞭打一个受父亲之罪连累的官奴,惩在其次,更多是辱。无端辱没无错之人,哪怕对方是卑微官奴,老奴也担心您对他心怀愧疚。”
“所以,本王就要将王府的财务大权交给小楚?梁伯,本王还不至于那么不知轻重任性妄为。”
“那自然是好。”
“本王知道你想问,为何对小楚格外严格。说来也是对不起他,那一天我其实是迁怒。”李云卿背过身,不让梁伯看她那种懊恼的神色,只吐槽道,“本王在边疆带着兄弟们搏命多年,回京却被勒令上交虎符。朝廷上下,无论大小官员,都用一副看‘狼子野心’的架势对本王指指点点。回到府中,墙倒屋塌一片惨淡,下人没大没小没了规矩,满院子乱跑,本王睡觉都不踏实。本王又不懂得府中内务,像治军那般打杀了府内老人,更没人敢留下做事。不得已去宫中求助圣上,却又面对太后阴阳怪气地询问。面上答应的好好的,过后转眼给本王送来一个害死父兄的大奸臣家的儿子。本王又不是菩萨脾气,一时就没忍住……”
梁伯难免替小楚叫屈。不过肃王更委屈啊,王爷一腔热血报国忠心不二,哪忍得了被朝廷这般对待误解,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王爷也不是兔子。搞清楚了肃王对小楚的态度,梁伯也不再绕弯子,对于如何培养小楚提了几点切实可行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