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守礼的斯文模样,看在张绣玥眼中,自然是一等一的风度。原想着肃王有战神之名,武勇过人,说不得是怎样的粗豪脾气。没想到脱下战甲,换上常服,肃王单薄清瘦面白如玉的气质,比京中那些纨绔公子更显得高贵脱俗。
张绣玥不由得看痴了,倒也没发现张太后的表情眼神与往日有什么异样。
李云卿更是非礼勿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即便不抬眼去看,她也能感觉到某种猎物被盯上的危机。上次张太后就想拿捏她的婚事,这次更是明目张胆将人都带来相看了。唉,这坑挖都挖好了,她却傻乎乎上赶着来跳,真是有点后悔啊。
“肃王,这位是哀家的本家侄女。”张太后态度温和地招呼一句,又主动介绍道,“绣玥,按照辈分,你也算是晚辈,还不向肃王见礼?”
大雍律例国情,男子年龄大或者辈分大的娶晚辈幼女都不是障碍,少有会遭人非议。曾有帝王同娶姑侄为后妃的先例。但是女方若比男方辈份高,哪怕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年龄相仿,都没有可能结为连理。因此张太后存着将自家侄女介绍给肃王的心思,礼法之上并无不妥。
张绣玥面色微红有些扭捏,也只是因为被当着外男喊出了闺名的娇羞。
张绣玥面上将一个柔弱少女演绎的十分到位,心中却暗赞张太后给力,像是亲戚相处亲近自然地喊出闺名,看似失礼疏忽,却巧妙将她引荐给肃王,加深印象。若能把握机会,让肃王对她产生好感,有太后做主,成就良缘指日可待呢。心中所念,眼中涟漪,情愫渐生,面容越发娇好妩媚。
当外“男”介绍一位闺阁侄女,连闺名都大方地露了出来,张太后的意图不用问都清清楚楚。可惜李云卿对太后这位侄女的“一见钟情”真的是承受不起啊。她如坐针毡,僵硬地与张绣玥见礼,胳膊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好在为小楚找名师这个念头是一直在心中,既然来都来了,坑都跳了,岂能空手而回?她暗自调息镇定心神,并没有接张太后的话题,开门见山道:“太后,臣此番入宫,实在是有事相求。”
女人的直觉十分微妙,看肃王的态度反应,明显是对绣玥有所排斥,张太后还在纳闷,为啥自家侄女才貌双全怎么看怎么好,偏偏皇儿看不上,这肃王殿下也好像不感兴趣如避蛇蝎呢?莫非肃王更喜欢那种妖娆成熟的款型,绣玥这种大家闺秀动不动脸红不肯多说话的少女就算长的不错,也很难第一时间让旁人起了什么遐思吧。
张太后略平复了一下心思,避重就轻道:“肃王所为何来?难道上次陛下御赐的管家有什么问题么?”
“圣上御赐的管家自然没有问题,而且才能卓越表现优异。”李云卿是出于本心奉承了一句,然后不再讲那些套话,一点不拐弯抹角地坦言,“只可惜小楚是官奴出身,又是那楚大奸臣之子,将来臣若用其才能掌管府中经营事务,总需他有个更好的背景依仗,方可服众。所以臣斗胆,为小楚寻一位有点身份背景的师傅。”
话说的如此直白,肃王没去找皇帝反而找到太后,张太后自然明白肃王所指的师傅定要与内库沾边了。乍一听之下肃王的请求似乎合情合理,不过张太后浸淫宫闱多年,对于肃王的提防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了,她仔细想想,若说肃王借故染指内库都不为过。
任何可能会威胁到皇儿的人,就算是肃王,张太后也不可能心软。她强迫自己丢开杂念,面上更加庄严,收起温和态度端起太后架子,语气也有些疏离地回答道:“肃王莫非是想从内库当差的那些人中为那个官奴挑个好师傅?”
话不多,点到即止,结合张太后态度的变化,李云卿心中难免感慨。看来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太后殿下明显又想多了。谁都知道内库是皇室的聚宝盆,在龙椅上的那位才能名正言顺使唤内库的人,在张太后眼中,军权还没摘清楚的肃王又开始惦记着与内库搭上关系,实在有点居心叵测。
场面有点尴尬,李云卿一时之间不该如何解释,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张太后那边恐怕也是先入为主,以为她这是心存不轨了。
张绣玥虽年少,却因长期陪伴侍奉在张太后身边,浸淫权势背后的那套逻辑,不免为肃王抱屈。都说当局者迷,太后防着肃王本意是不错,可肃王既然全盘接受还打算栽培圣上御赐的管家,就是表明一种臣服的态度。若太后大大方方安排一个内库出身的亲信当那官奴的师傅,日后再恩威并施,那官奴就算是身在肃王府,也翻不出太后的掌心,说不得将来有了出息拿捏了肃王府的大权,还要感念太后的栽培之恩。
可如今,肃王真心来求,太后明显是不打算应诺。这事若不成,先不论寒了肃王的心,就那官奴知道了这件事又会做何想?肃王肯屈尊降贵为一个官奴求好师傅,太后这边却藏着掖着代表了天家并不信任的态度。那官奴若真如肃王说的那么有才,定然不傻分得出谁对他好。久而久之就算不对肃王死忠,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听天家摆布。
张绣玥想通了这层却不能明着说什么,作为晚辈当着外人落了太后的面子是大不敬。只得故作无知天真少女的样子,忍着羞涩偷眼看肃王,又假意插嘴道:“姑母,前两年我去您庄子上玩耍,认识了一个怪人,叫得宝的,好像是宫中内侍出身。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偏偏算数特别快。那时我刚学管家算账,原想显摆一二,却被那奴才比下去了。当时还懊恼了好一阵子呢。肃王殿下既然说御赐到王府上那个官奴是可造之材,不知道比得宝如何,他们两个哪个更厉害一些呢?”
张太后被张绣玥一提醒,依稀记起得宝这个人来。
得宝虽然是内侍太监出身,当年也确实掌过内库风光一时,后来牵扯到了楚大奸臣的案子中进过天牢,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变得疯疯癫癫。毕竟得宝掌管内库的时候也为皇室赚了不少钱,与楚大奸臣没有非正常往来的证据,皇家也不差那点米面多养个太监送终,就将得宝送到了皇庄乡下休养。
得宝所在的皇庄与遍布京郊的各种皇庄类似,是先帝迎娶皇后的聘礼之一,张太后当年大婚之后就将那庄子划在名下。那庄子远离京城,山清水秀还有一处温泉,张太后的亲族偶尔也会借那处庄子玩乐休养。
“既然绣玥提了,哀家也记得那庄子周边风景不错。绣玥既然熟悉那庄子,不如改日你陪着肃王去做客,顺便看看得宝的情况。得宝毕竟得了疯病,近几年也少有人提及,不知能否得用。”张太后看似无心地吩咐。
张绣玥心中喜色难以掩藏,不等肃王回话,就已经兴致勃勃开始规划去庄上游玩的事情。在她看来有张太后牵线,制造大好良机,她岂能不好好利用。
张太后维持长辈的慈祥态度,看着绣玥一脸含春的样子,又盯着仓促“逃离”的肃王,心内泛起一层波澜。
绣玥的反常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换成旁人只会当她是少女爱慕肃王,才想着帮肃王解围提了得宝那个看似无害的人。但绣玥几乎是张太后手把手按照皇后的标准教导出来的,岂能与寻常那些只懂情、爱的浅薄女孩相比,绣玥哪怕真对肃王有意,也不会表现的如此明显而积极。
所以这丫头不光是为肃王解围,更是隐晦地表达她的主见,她认为让肃王寻到个师傅,比求而不得更稳妥。张太后静下心来一琢磨,自然明白这中的利弊和道理,也觉得绣玥的提议恰到好处。只是那得宝……表面疯癫无害,又已经远离内库核心许久,连她也少有关注,究竟可用与否需提前查一查才能放心。
而且,这次安排肃王去那庄子,让绣玥陪同,或许还能再安排点别的节目……张太后从来不会将宝押在一处。绣玥聪慧,可毕竟年轻,经的事情太少。那肃王若真是处心积虑有不臣之心,撮合这段姻缘怕是反而害了绣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