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以往只是听闻旁人议论肃王何等武勇,征战四方,入万军如无人之境,直取上将首级那等辉煌事迹。还有那次皇庄之中遭遇刺客,因着太过慌乱,根本还没看清肃王如何施展,刺客就已经死了。如今亲眼见肃王与西戎人打斗,仿佛轻松异常,那群人围而攻之都沾不到肃王衣角,高下立显。
肃王,真不愧为大雍战神!
若不是这些西戎人还有使臣的身份,怕是根本不劳肃王亲自动手费力,早被影卫解决了。即使如此,肃王的武勇仍让小楚大开眼界,崇敬的无以复加,同时难免更加自卑自责。因着聪敏,不用说破,他也明白,肃王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晓以厉害言语震慑,就是怕这群西戎人头脑一热打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的主意。倘若遭受挟持,就会成为肃王的累赘。
其实他已经是肃王的累赘了。肃王也是毒伤在身,还要出手教训这些蛮人。
“身为本王手下败将,尔等主君都要跪拜称臣,你以为本王真不敢杀你们么?你们枉顾大雍律例,挑衅本王,本王一时气愤把持不住打杀几个,谁能把本王怎样?”李云卿暗中调息修整,慢慢压下因毒性突然翻涌的气血,嘴上恩威并施道,“本王无非是敬你们武勇,不想你们随便丢了性命。本王万一误杀西戎使臣会落人口实,尔等被奸人挑拨意图行刺本王,就不怕大雍朝野震怒,反而拖累你们公主?”
没想到特穆罕嚎啕大哭起来。李云卿还以为这浑人想通了,明白了是被旁人当了刀使,谁料对方仍执迷道:
“左右都难逃一死,我只图个痛快。技不如人,实在难受。”特穆罕眼泪唰唰,“你想独占公主,我能理解。我们这些贱命自然比不得公主一生幸福。只是恳请王爷,能否承诺,取我等性命之后,一心一意善待公主,给她尊荣,不让她受委屈……”
“废话!”李云卿故意拖了一下腔调,吐字清晰道,“当然不行!区区蛮夷,还是杀我子民血债累累的败国公主,想成为本王妻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李云卿!你欺人太甚!”特穆罕嚎叫着,可惜已经打得手足脱臼无力站起。
“别天真了,特穆罕。你可知道,当你们的公主被送来的一刻,就等同于贡品。如你们献上的牛羊牲畜一样,为熄灭我大雍怒火,任君宰割!一旦她嫁入王府,按照大雍国法,生死全由本王做主,几个月后公主思念故土,水土不服,染疾卧床,悄无声息地病死,谁敢追究?”
“就算圣上仁善,你们能留下性命,也必是被远远放逐,再不可能亲近公主。到时本王连尸身都不必展示,尽可以将你们那公主肆意折磨……”
“你愤怒什么!早年间,你们西戎不也是如此对待我大雍送去和亲的公主么?”李云卿一脸肃杀言辞冰冷道,“可敦善妒,将我大雍金枝玉叶的公主赏给你们西戎的勇士玩耍,你们那位高贵的公主更是嫉妒其美貌,将其挖眼割舌养在羊圈内折辱。”
“待本王攻入西戎皇庭,她才咽下最后一口气。这等惨事,本王都不忍说与宗亲,只谎称去时她已经病逝……特穆罕,你猜,如果本王将实情告知圣上和宗亲,他们会否也可以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公主在本王府内‘病逝’?”
“你……竟敢……”
“特穆罕,你们该感谢本王压根不想娶你们的公主,才将话说的如此明白。不然让她嫁入王府,再慢慢煎熬到死,根本不是难事。”
西戎勇士有人忍不住说道:“不行,岂能将公主送上死路,特穆罕大人!”
“大人!我们赶紧回到公主身边,一定要说服公主尽快回国!”
李云卿见西戎人已露去意,顺脚将那特穆罕踢走:“哭什么哭?不就是败在本王手下么?”
特穆罕吼道:“我就是恨自己没用。打不过你这个小白脸,杀不了你。如果再改变不了公主的心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当然是男人。”
“打不过了就会哭,比女人还不如,公主当然看不上你。”李云卿恨铁不成钢地点拨道,“你只要活着,公主总有能喜欢你的那一天。如果你死了,纵然让她知道了你为她做过的那些事那些牺牲,又有什么用?你人都死了,公主是肯定不会喜欢一个死人的。”
特穆罕似乎听进去了一些,停了哭声,突然又质问道:“不对,只要你活着,公主又怎么会看上我?”
李云卿只好自黑到底:“你回去告诉你们公主殿下,本王根本不喜欢她。本王只喜欢男人,她就算奉旨嫁了本王那也是守活寡,还要遵从我们大雍约束已婚女人的三从四德那套规矩,她的性情哪里受的住?况且,本王若真的逼不得已娶她……她的死期也就到了。”
特穆罕被李云卿拳头打服,嘴上也忽悠的上了套,在一众西戎勇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迷迷糊糊地离去。
“王爷!”小楚见肃王依然站在原地,心内莫名不安。
听小楚语中有担忧的情绪,李云卿并未回头。她体内毒性未清,刚才为求速战速决用力过猛,的确是有几分隐痛,身体不适才站着不动,竟然被小楚发现了?
“王爷,夜深露重,西戎人也走了,差不多该……”
“是啊,回去歇着吧。”
小楚看着肃王转过身,除了面色苍白以外,神情中竟然没有丝毫打败敌人的喜悦,眉头微皱,反而多了几分落寞和忧愁。
王爷不开心!
小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竟发现自己的心也莫名作痛。
小楚在皇庄之中,认识一个宫内放出来养老的内侍。那内侍说过一些内宫旧事。
肃王刚才提起的被送往和亲的小公主,当年年仅十二岁,封号“和安”。但她并非真的嫡出公主,而是宗室庶女,为了和亲被招入宫内,被太后收为养女,赐公主封号,嫁入西戎。这是惯例,也是宗室女人的义务。
金枝玉叶为了国家牺牲一生幸福远嫁他乡,原本少有善终,更何况和安公主嫁去之时,西疆硝烟四起。据那内侍说,和安公主与西戎和亲的事,多少与肃王有关。
或者说,双方都不过是棋子,身不由己。
原来身份尊贵之人,也未必有如意生活。
小楚不知为何,竟对肃王生了几分同情,总想尽己所能,为肃王多分担一些忧愁。
无论做什么怎么做,只要能让王爷高兴,哪怕一刻,便是让他付出性命,他也觉值得。
他只想再看一看王爷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微笑,那么暖,让他只用看一看,就能忘记所有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