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碧瑶亦知缘复始
人间的一场变乱，终于以叛将公孙无彦毒发身亡，太子继承大统登基称帝为结局。御天释下凡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
玉帝因为这次赌局的万年难得一次的胜利而大喜过望，而自从从人间归来后，那个原本爱胡闹的儿子性情突然变得沉稳许多，不再三天两头地给他闯祸，这更是意外的收获。回天庭已经数日，御天释竟然没有前来邀功，而是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是总比他以前装着女装当着众仙跳舞丢人现眼要好太多了。
这日，玉帝从佛祖那边再次大大地炫耀了一番自己的胜利的喜悦，一路哼着小曲从西天归来。他回想起佛祖脸上僵硬尴尬的神情就忍不住要呵呵笑出声来，心情大好之下干脆就自降身份，直接来到御天释的宫殿，拍着胸脯对自己儿子许下承诺：“说吧，要什么赏赐？父王都答应你。”
于是那位据说变得深沉许多、成熟许多的十六王子御天释闻言，嘴角露出久违而熟悉的三分狡诈七分调皮的笑容：“父皇真的什么都答应？-----那么，父皇，你让我也轮回一番吧，当然还得让我带着这些东西。”说完，他从屋子里搬出一堆早已收拾好的东西来，裙子啊，首饰啊，舞衣啊，水袖啊，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舞谱。
玉帝看着琳琅满目的一堆，嘴巴慢慢张成夸张的O型。
轮回一番？看来不止吧，这架势，他是准备要轮回个几番吧……
地府的官员小心翼翼地接待着这位从天而降的皇亲贵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传说中脾气古怪的十六王子殿下，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对于御天释的问话，他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只有苏婼投胎去了，而公孙无彦没有一起？”御天释皱眉，这个消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真的，我怎么会骗您呢。”那官员忙不迭地把他所晓得的情况和盘托出：“阎王大人都亲自去问过公孙无彦了，可是那公孙无彦态度很是坚决。他说他以后都自愿在第十八层地狱待着以洗赎自己的罪孽，不会再入轮回了。因为，他说他想让苏婼姑娘为自己活着，他说苏婼姑娘身边若没有他，会活得更开心。他还说，还说……”官员说到这里似乎有所顾忌，偷眼瞄了下御天释，不敢往下说。
直到御天释点了点头示了意，官员方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本来阎王大人不许属下们多嘴传出去的，但是既然您允许了，我觉得还是应该让您本人知道。那公孙无彦，好像猜到了您会来地府轮回。他说，要是您来了的话，希望您能去罗刹沙海。”
罗刹沙海？御天释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听着颇为耳熟的名字，一时之间想不通公孙无彦究竟是何用意。
“那么苏婼姑娘这一世投身为了何人？”御天释问。也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没有了‘涅仙’剑的羁绊，苏婼姑娘喝了孟婆汤，已经把上辈子所有的记忆都忘却了。所以这一世，她好像成为了西域闻堰国那边一个种碧瑶草的普通药农。”
碧瑶草？
这个药草的名字提醒了御天释，他恍然大悟。碧瑶草，不就是苏婼千年之前、成仙之前的本身么？而西域闻堰国，就在靠近罗刹沙海那边。
他想起了苏婼最后的那一句笑语：“就像当年我们最初的相遇一样，你是爱好摆弄花草的云游仙人，而我是最普通的那一株碧瑶草，多好……”
原来，所有的一切，兜兜转转了千年，真的重新开始了。
御天释勾唇一笑，气息明媚多情美丽魅惑。这个王子，虽然并不见得像传说中一样脾气古怪，却像传说中一样拥有着动人心魄的妖异的美丽。即使是身为男子，也情不自禁地为他所心动。
哎呀，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这是什么荒唐旋旎的思想？亵渎上仙了……地府官员赶紧晃晃自己的脑袋，将心中那抹突然的倾慕抹去。
而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倾城一笑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十六王子，人已行至奈何桥边，只留给他一个衣袂飘飞、玉树临风的背影。
地府官员怀里抱着那个刚才为了讨好王子殿下而主动要求代劳的巨大的包袱，只来得及对着那个已经走到桥中央的人影遥遥的一声喊：“十六殿下，您的东西？……”
疑问的声音被地府不绝的阴风和两人中间那遥远的距离拉得模糊难辨，但是那愈行愈远的王子似乎还是听见了他的疑惑，可以看见他潇洒地冲他摆摆手，同时从远处传来快乐而满不在乎的笑声：“那些东西就送给你吧！我是用不到了，谁叫我这一去是当一株花草呢……”
西域，闻堰国边境，罗刹沙海。
炙热的阳光灼烤着沙海里的一切，似乎是想把地面上所有的水分和生机都给蒸发掉。
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的驼铃声，然后一点一点的，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骑着一头骆驼，出现在沙丘上，朝着近处行来。
女子蒙着白色的面纱，那双露出的眼睛如同夜空的星辰，带着常人所没有的灵气，脸上的肌肤白皙而细腻，完全不像是一个常年在沙漠行走而会肌肤黝黑粗糙的药农。而那毒辣煞气的阳光，到了她身上，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非但没有夺去她身上的生气，反而为她的白裙罩上一层漂亮的淡淡金光，远远地看去，这个女子，像个误入人间的仙子一般。
苏婼果然是苏婼，即使是失去了仙的身份和记忆，依然是这样出尘脱俗灵秀动人。御天释在心中赞叹着，一面更加夸张地耷拉下自己的脑袋。
白衣女子行到一块大石的背阴处，突然停了下来，瞪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天哪！在这片连极为耐旱的仙人掌都无法存活的罗刹沙海之中，竟然会有一株碧瑶草！虽然因为高温而耷拉着脑袋，而那原本如碧玉般翠嫩通透的叶子也因为缺水而有些病怏怏的。但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怡人香气，凭她常年种植碧瑶草的经验，她不仅能确定这株出现在本该绝不可能出现的沙漠中的植物的确是一株碧瑶草，而且还能确定，这株碧瑶草还是一株万里挑一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
只是，瞧它那萎顿的模样，如果再不以最纯净的雪水浇灌的话，恐怕很快就会枯死在罗刹沙海之中了吧。女子摇了摇骆驼身上挂着的羊皮水囊，真不凑巧，已经空了。
她为难得看着那株在沙漠中顽强生存着的碧瑶草，眼中尽是怜惜和不忍之色。她实在是做不到抛下这株难得一见的碧瑶草独自离去，可是要是回到闻堰国的家中取了雪水再过来，瞧这株碧瑶如今的状况，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女子秀眉紧蹙，坐在骆驼上犹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等等，她突然想起来一个流传在闻堰国药农之间的传说，据说“雪”与”血”同音，所以，除了雪水之外，人的血液也是可以用来浇灌娇弱的碧瑶草的。只是这传闻，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试过。万一传说是错的，反而害死了这株碧瑶草怎么办？
女子干脆从骆驼上下来，蹲下身子抚摸着那株碧瑶草的叶子喃喃自语：“碧瑶草啊碧瑶草，你说我该不该用我的血来试一下呢？……”
那草却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柔软的叶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轻轻地在她手心一触。
女子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望向这株奇怪的碧瑶草。握在她手心里的那片翠色的叶子，像懂人心一般，对着她的肌肤，微微的点着。
半晌之后，女子方才敢相信这个奇异的现象，半信半疑地开口问道：“碧瑶草，你的意思是说，愿意让我用我的血来救你么？”
那碧瑶草又是微微一动，似乎真的是表示同意。
女子凝眉思索了片刻，终于一咬牙道：“好吧！那就试一下！”
女子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银簪，用簪尖对着左手中指的肌肤轻轻一刺，很快，从那个小小的伤口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女子将血珠滴到右手中碧瑶草的叶子之上。
血珠刚接触到碧瑶草叶，碧瑶草就发出一阵耀眼的银光，将女子和它自己都笼罩在光圈之中。
等到银光散去，那株碧瑶草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一个眉目精致漂亮得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男子，身上带着柔柔的银色的光芒，温文尔雅地站在女子面前。
“姑娘，你救了我。”男子唇角勾笑，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狡黠的颜色。
白衣女子愣愣得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她想起了传说的另一半，用鲜血浇灌的碧瑶草，也许可以变成感恩的仙子。
可是，那些，毕竟是传说啊……难道竟会是真的么？传说，如今实现在她的身上了么？
她眼睁睁看着陌生的男子执起她的左手，在她受伤的中指上印上一吻，然后抬起头来，眼睛里的深情浓郁得让她忘了他唐突的动作。他轻轻地温柔地熟稔地唤出了她的名字：“苏婼，我终于等到你了。”
苏婼，我终于等到你了。
像一句咒语，突然唤醒了身体中封存已久沉睡已久的记忆。
女子的脸上露出茫然无措、似懂非懂的神色，下意识地开口：“你是……御天释？”
可是，御天释，是谁？好熟悉的名字，她明明念出了口，却想不起来是谁。
陌生男子抚平她因为久思不解而再次皱起的眉心，嘴角挑起发自内心的快意笑容。她心中，毕竟是有他的，她记起了他的名字，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没关系，故事才又刚刚开始，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一百年，两百年，还是又一个，六百年。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带我回家么？我给你讲个故事，一个，关于轮回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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