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杨布衣微胜半子。
无花看着棋局,皱眉不语,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杨布衣,笑道:“今年的长安灯会你没去,可惜了。”
“今年,我把读书练武之外的所有时间,都用在带领落霞村脱贫致富上了,所以才没去。不过,明年灯会一定去。”杨布衣将温润的棋子丢入青竹棋篓,淡然笑道。
无花捻起衣上一片落叶,沉吟道:“落霞村出现的那些新玩意儿,是福也是祸,你们得小心。还有,村子虽然一天一个变化,但要缴清周县令一户三贯的税赋,恐怕不易,你们得有两手准备…………去年,宦官刘季述等幽禁唐昭宗,立太子李裕为帝。而年初,宰相崔胤与护驾都头孙德昭等又借朱温的力量杀了刘季述等,使昭宗复位。那朱温被封为东平王,大监韩全诲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加上野心勃勃的岐王李茂贞,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所以,明年的长安灯会,办不办得成,还是未知。”
杨布衣微怔,看了看无花。
佛门遍布天下,消息自然很灵通。
他笑道:“那朱温读过几年书,且武功极高,后来跟着黄巢造反,虽屡易其主,却越做越大。如果李茂贞挡不住他,他很可能是下一个曹阿蛮。观他这几年做派,他比曹阿蛮更残暴和不可控,唐朝危矣……”
“国祚还在,师弟慎言,阿弥陀佛……”
“什么师弟?我是师兄。”杨布衣不得不强调一下。
“所以,若明年的长安还有灯会的话,你一定会去。”
“小师弟不亏为天生佛骨,就是聪慧。”杨布衣笑容灿烂。
“如你先前所说,朱李二人迟早一战,会否波及少林?”
“小波及会有,大波及不会。嵩山距洛阳约五十公里,洛阳距长安约三百七十公里,朱李二人只会以长安为中心角力。不过,洛阳肯定会被波及,毕竟是东都嘛。”杨布衣思忖片刻后答道。
“若朱温胜,刺史以上的官吏至少会换掉七成。不过,由于人才匮乏,县级官吏变动的几率很小,如果你想靠换掉县令的方法来推掉赋税,恐怕要失算了。”无花笑道。
“落霞村还很弱小,还需要时间安稳发展,那三贯赋税该交还得交,我们并未打算赖掉。”杨布衣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笑道。
“我信你个鬼。”
无花手腕忽动,指间竹叶“嗖”一声射向杨布衣眉心。
杨布衣岿然不动,周身气劲翻涌,瞬间在衣外凝成一口丈高的密布梵文的金色气劲大钟,大钟护住他。
当…………
钟声沉厚,树叶碎成齑粉,“金钟”也随之变淡,对撞产生的劲气如涟漪般散开。
小院里,平地起风。
钟声传遍小半座少室山。
有武僧被惊动,向小院掠来。守在院外的随侍沙弥连忙告知因由,被惊动的武僧方才散去。
“小花,你学坏了。”杨布衣散掉真气,“金钟”随即幻灭。
“你的护体神功练得不错,若再学少林绝技,不仅戒律堂长老,便是达摩堂的慈溪师叔恐怕也要不高兴了。”无花道。
“哈哈哈……我又不是银子,不用人人都喜欢。”杨布衣颇有乃师之风。
“阿弥陀佛。”无花低眉合十。
…………………………………
屋内。
慈云含笑点头道:“一年时间,便将《金刚不坏体神功》修至第一层圆满,布衣的天赋不在无花之下。”
布袋和尚笑道:“九年佛法洗练周身浊气,同时辅以七年浩然正气固本,他之福缘非常人可比。”
“多大福缘便有多大劫难,因果循环自古亦然。只希望,他日遭劫,仍能不忘初心。”慈云大师叹道。
“呵呵呵……是无间是极乐,还须自尝。”布袋和尚一向很豁达。
咚咚咚…………
忽然,一个素履灰衣的年轻和尚敲门,在慈云点头后快步入堂。
年轻和尚朝慈云与布袋和尚行礼后,再向慈云禀报道:“方丈,契丹国师耶律宝轮带着一众契丹武士到了少室山下,并送来了拜帖。”
说完,年轻和尚从广袖中取出一张青色为底,云纹为边的长形对折拜帖。
拜帖上的毛笔字,笔法庄严,笔意凌厉。
“少林乃禅宗祖庭,龙宝寺为契丹国教,二者同源。今欲求达摩菩提祖师《易经洗髓经》一观,素闻诸僧宽博仁厚,定不忍拂吾等佛子虔诚夙愿。”
左下角落款“耶律宝轮”。
慈云大师看后微微一笑,递给布袋和尚,布袋和尚一扫而过后递回。
布袋和尚乐呵呵道:“契丹国教本是萨满教。十年前,龙宝寺因从龙之功,被耶律鸿都封为国教,刚继上师位的石宝轮更是被赐姓耶律,还被封了国师。这个耶律宝轮天姿绝顶,不仅佛理通达,且武功超群,来者不善呐。”
“契丹佛门乃是唐初灵果大师传至。然则,其佛理已另辟蹊径,更兼修密宗之法。虽说万法朝宗,却不可与我中土佛门混为一谈。”
布袋和尚看向传信僧,笑道:“除契丹国师一行人外,可否还有其他人?”
“守山门的师兄并未说还有其他人。”
布袋和尚看了看目光沉静的慈云方丈,再看向传信僧道:“来者是客,放他们上山,让达摩堂首座与讲经阁首座带领三十武僧去十方广场迎一下,以示我禅宗祖庭之气度。”
传信僧看向慈云方丈,慈云方丈道:“可。”
随后,慈云方丈看向布袋和尚:“师弟认为还有其他人会来?”
“契丹一心想入住中原,此次耶律宝轮出访唐国是假,刺探中原虚实是真。少林毗邻东都,很多人难免会多想。”布袋和尚目光柔和而明亮。
“少林屡得唐王恩赐,却毕竟是方外之人,不便卷入这波云诡谲中。”慈云方丈皱眉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乱起时,佛门想独善其身,难啊……”布袋和尚道。
“阿弥陀佛。”慈云眼含忧色,合十微叹。
当当当…………
浑厚而清越的钟声传向四方,惊起山鸟无数,寺钟敲了十三下,乃迎宾之仪。
“恶客自远而来,恐怕很难退走。”
“毕竟是一国之师,该由贫僧出迎。”
“师兄去的话,我就不去了。”布袋和尚笑道。
慈云方丈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随后,守院门的两个随侍沙弥进来,为慈云穿上掌门袈裟。
稍顷,三人朝大雄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