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名的姜如霜一抖，有些心惊地看向玉墨霄，见他面色如常浅笑依然，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松了口气，想来五皇子并不是在恼怒她。这般一想，便为自己吸引到五皇子的注意而暗暗得意，忙做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对玉墨霄行礼道：“回五殿下的话，是这乡……蜀中来的颜晚小姐不懂宴会的规矩，臣女正在教她。”到底是当着皇子的面，她没敢再嘲讽她是乡下来的这件事。
玉墨霄闻言，看向唐晚烟。面前的女子气度从容嫣然浅笑，即使被众人包围发难，一双明眸依然沉静如水，没有半分慌张，这才是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应有的气度教养，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不懂规矩的人。反倒是咄咄逼人嚣张跋扈的姜如霜，一点没有身为御史嫡女的自觉，这般在公共场合吵闹挑衅，姜御史的脸差不多都被丢尽了。偏她还无半分自觉，竟还理直气壮指责别人的无礼，玉墨霄眼神在两人身上轮流打量了番，眸中笑意更浓。
“这位颜晚小姐看着倒是陌生得很，蜀中来的？”玉墨霄的折扇轻轻叩击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本殿下孤陋寡闻，倒是没听说过蜀中有什么官家姓颜，颜小姐……确定是来自颜府吗？”最后一句却是微微靠近唐晚烟，压低了声音，旁人听不清晰，但听在唐晚烟耳朵里，却不由地惊异了一瞬。
这个五皇子倒是好敏锐的心思。姜如霜、杨落音等人听闻自己的名字陌生时第一反应都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名气，只有这位五皇子，立刻抓住了重点，怀疑自己隐瞒了身份！而且，明明怀疑了，却不在众人面前点破，不知是好心为自己保留秘密，还是另有打算。
唐晚烟定了定心神，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回五殿下的话，民女颜晚，确实是来自蜀中。”不同于姜如霜的自称“臣女”，她特意点出自己是“民女”，一来是回应玉墨霄的质疑，表示自己并不是来自官家而是民间，没听说过自然情有可原，二来也巧妙地回避了“来自颜府”的询问，她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颜府出身。
玉墨霄自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漏洞和玄机，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模样，眸色越发幽深。这个蜀中来的女子，倒真是有趣，怪不得会成为一群帝都娇小姐们群起攻之的对象。他今日原本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来赴这丞相府的洗尘宴，想着饮几杯酒便离开，没想到不同于以往，碰到了个这么有意思的角色，看来今天的宴会不会无聊了。
对唐晚烟随意点了点头，又神情慵懒地看向姜如霜：“那么姜小姐，不知你教颜小姐的是什么规矩？”
姜如霜得意地一扬下巴：“她明明应该坐在后排铜书请柬邀请的宾客的席位上，却妄想坐在金书请柬的席位，让她回到后排她还坚持不走，臣女便让她拿出请柬证明身份。”
旁边围观的客人有些明事理的，听到这里已经发出不屑的声音。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御史之女，说白了也是个白身，便是人家颜小姐坐错了位置，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拿出请柬验明正身？喧宾夺主也就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身份高人一等了？
果然，玉墨霄闻言，好看的剑眉一挑：“哦？”没再多言，仅一个字，便足以让人战战兢兢。
偏偏姜如霜没听出其中的压迫感，只当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忙补充道：“不止是臣女，杨姐姐她们也是这样想的。”轻轻扯了扯杨落音的袖子，一脸急切：“是吧，杨姐姐？”
杨落音本就觉得姜如霜越说越不成话，当着五皇子的面还这么飞扬跋扈，正准备上前劝停，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也扯了进来和她绑在了一起。万一五皇子觉得她们仗势欺人，一下对她们的印象坏个彻底，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刚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确定五皇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这出闹剧，万一要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她现在矢口否认反而衬托出她的虚伪。可若不解释，却是坐实了和姜如霜沆瀣一气欺负颜晚这件事，直急得是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唐晚烟见状，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自然不会给她补救的机会，微笑着道：“杨小姐身为候府千金，自然是礼节周全明晓事理之人。颜晚自认为坐在这里并无不妥，既然无不妥，自然不需要拿出请柬来澄清身份，这样只会显得心虚。杨小姐，我说的对吗？”
杨落音咬了咬牙，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能咬着唐晚烟不放，只能回道：“颜妹妹说的是。”
“杨姐姐，你——”姜如霜惊愕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明白杨落音怎么突然间出尔反尔。周围的人也有些不解地看了过去。
唐晚烟趁这个无人注意她的瞬间，方才缩进袖间的纤指对着姜如霜的方向一弹，只轻微一个动作，便立刻恢复如常。
“姜小姐，”她神态自若，又接着道：“方才姜小姐一直冤枉我说我是拿了别人的请柬，却不曾我过我一句是否是苏府特别邀请的客人。按照杨小姐的解释，金书请柬固然多是用来邀请皇室贵族，却还有一种特殊情况，用以邀请特别宾客，不是么？姜小姐从一开始，便咬定我坐错了位置，何以见得，我便不是那特别宾客？”顿了顿，又缓缓道：“还是说，姜小姐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给我指正座位，而是觉得，我身份低贱不配坐在这里？”
语气低沉，仿佛有些伤心失落。
你本来就不配坐在这里！姜如霜心中恼怒，正要叫出声来，却发现，话到了嘴边，竟然没了声音。
众人本就听到了方才姜如霜讽刺唐晚烟时说的那番话，深知她就是故意在挑刺，意在贬低唐晚烟，现在见唐晚烟语气忧伤，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可怜偏远地方过来的小姑娘，让这嚣张跋扈的帝都贵族肆意贬低欺负，行一步路做一件事都要被讥讽嘲笑。看向姜如霜等人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不满。
“姜小姐，颜小姐既然这样说了，你又有什么要解释的？”玉墨霄的扇子在掌心轻叩几下，问道。
姜如霜只是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却一声不吭。
“咦，姜小姐怎么不说话？”玉墨霄眼中浮现出一抹玩味，转瞬即逝，眼角瞥过唐晚烟，“唰”地一声抖开白象牙折扇，破风之声清晰可闻：“不说话，是不是默认颜小姐说的有道理呢？还是说……姜小姐在心虚？”
姜如霜依旧一言不发，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从周围人的角度望去，就如同心虚得发抖一般。
“晚烟姐姐！”事情正僵持不下时，突然从宴会厅里厅里跑出一个淡青色身影。苏雨痕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唐晚烟等人的席前，语气有些担忧：“方才在后面听仆人传话说晚烟姐姐被人刁难，不知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刁难你？”转头正对上玉墨霄似笑非笑的目光，怔了片刻，忙行礼道：“原来五殿下已经到了。见过五殿下。”
“起来吧。”玉墨霄抬了抬扇子示意苏雨痕起身，“方才你叫她什么？晚烟姐姐？”目光转向唐晚烟的身上。
“回五殿下，民女颜晚，小字晚烟。和苏少爷相识后，苏少爷便一直这样称呼民女。”以防玉墨霄再突然发问从苏雨痕那里问出些什么来，唐晚烟只好硬着头皮抢先回答道。似乎是为了证明一般，说完便从袖间取出之前一直放在桌上的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
“是的。”苏雨痕立刻明白了唐晚烟的意思，便顺着话道：“晚烟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特别请来的客人。”
话至此，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这位颜晚姑娘确实是被冤枉误解了。她本是丞相府邀请来的贵客，自然可以坐在前排的席位上，偏偏这几位贵族千金不问缘由便上前指责，还讽刺别人没有教养，颠倒黑白，当真可笑。
“既然如此，那本殿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面上笑容瞬间消失，语气也陡然凌厉了起来：“小小一个御史之女，在丞相府的洗尘宴上，竟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贬低欺辱他人，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今日本殿下既然来了，撞上了就不能不管，来人，将她逐出宴会，交于姜御史，好好严加管教！至于其他人，扰乱宴会，也一并逐出去！”
说完，衣袖一挥，看也不看满脸不可置信的姜如霜、杨落音等人，径直从她们面前走过，头也不回。
“五殿下，五殿下冤枉啊……！”
“五殿下饶命，臣女再也不敢了！”
除一言不发只疯狂挣扎的姜如霜外，其余几人都哭喊着求饶，可是又怎敌得过五皇子护卫强硬的力量。再怎么哭喊挣扎，也换不回任何人的同情，只余满心的绝望和不甘，随着身影渐行渐远。
那一刻，她们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去挑衅素不相识的唐晚烟？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那么，颜晚小姐，公道我帮你讨了，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吧？”玉墨霄恢复了慵懒的神情，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故意倾下身，贴近唐晚烟的耳朵，道。
他靠近的瞬间，唐晚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特别的香气。味道虽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是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嘴角也浮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无惧其他千金贵女们投来的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她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声音清冷：“五殿下客气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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