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余辉洒满一片院落。
吕瀚眠俯在桌案上正在将一张薄薄的宣纸铺在一幅年代久远的绘画作品背面,老爷子神情专注地用毛刷一点一点刷平宣纸直到最后的一角,吕新圆双手按在卷轴的另一侧。
“成了。”
吕新圆长出了口气:“我紧张的不敢大声出气儿,手心都冒汗了,感觉像医生做手术一样。”
吕瀚眠挺直腰:“咱们就是在给这幅画做手术,如果再不修复,它就无药可救了。”
吕新圆扶着吕瀚眠坐下:“爷爷,坐下歇会吧。”
“好,歇会儿。”
吕新圆把一只紫砂壶递到吕瀚眠手上,然后走到爷爷身后按摩着肩膀。
吕瀚眠掐起小壶嘬了一口:“啊,圆圆,你知道咱们贴的这张纸叫什么吗?”
“叫什么?”
“这叫命纸,紧贴着画心,如同画的命一样,要想修复好受损的古书画,必须先重新贴好一层命纸,赋予它新的生命。”
“爷爷,给古书画赋予新生固然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嗨,我这把糟骨头还能活几年那,就琢磨着有生之年能够多修复几幅老祖宗留下的宝贝,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
吕新圆停下手:“爷爷,你有没有考虑过子枫?”
吕瀚眠拢了拢嘴:“子枫那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聪明,喜欢老北京文化,还在故宫文保科技部漆器组工作过,但唯一欠缺的是书画功底,干这一行必须是这方面的行家。”
“还得会画画,这样的人上哪去找啊。”
吕瀚眠握着小壶面露笑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胡。。。贺斌?”
“对啊,小贺虽画的是油画,但精髓是相通的,哪天瞧瞧他的功底究竟如何。”吕瀚眠说话时眼睛似乎冒着光。
吕新圆想着什么。
“圆圆。。。”
吕新圆继续按着:“噢,好啊。”
“哦对了,小贺的妹妹怎么样了?”
“还需要留院观察,贺斌陪着她呢。”
“唉,小贺跟我聊过,他的身世跟你很像,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后来又成了家,有了这个妹妹,唉,让我想起了佩华。。。”吕瀚眠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我妈怎么了?”
吕瀚眠拉着吕新圆的手来到身前:“坐下,听爷爷慢慢说。”
吕新圆坐下。
“你觉得这些年你妈妈在潘家过得好吗?”
“谈不上好,潘叔叔虽然对我态度一般,但还是很听我妈话的,爷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些都是你妈妈说的吧。”
“对呀,她很少让我去潘家,尤其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抽不开身,但上次在给奶奶和我爸扫墓时问过我妈,她说挺好的。”
“你妈妈是怕你为她担心,影响工作才没有说实话。”
“我妈她。。。”
“圆圆,明天是周末,去看看你妈妈吧。”
“嗯,可把您一个人留在家我不放心啊。”
“嗨,我又不是老年痴呆,自己做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
吕新圆怔了一下:“。。。嗯,我明天去潘家看看我妈就回来。”
吕瀚眠拄着扶手:“来,帮爷爷把画盖上,明天就可以贴裱纸了。”
吕新圆扶着吕瀚眠站起来,两个人用一张苫布蒙在画卷上。
林晓晓家卧室。
林妈妈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面上:“晓晓,一天没吃东西了,水果总要吃点吧。”
林晓晓捧着本杂志没抬眼,说:“放那吧,我一会儿吃。”
“两天没上班了,团里。。。没说什么吧?”林妈妈没有出门的意思。
“我请了病假。”
“假不能总请,容易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晓晓放下杂志:“妈,你想说什么不用绕弯子。”
“不是妈绕弯子,大剧院的演出季下个月就开始了,你再这样,A角就真的被孙梦莎抢走了。”
林晓晓本就心烦,听到孙梦莎三个字更加恼火,回道:“妈,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次机会了。”
林妈妈惊着了:“啥,放弃了,为什么要放弃?”
“不为什么,我不想再争下去了,把A角留给孙梦莎吧,我累了。”
林妈妈还想再说什么又担心刺激女儿,只好转移话题:“先不说选角的事了,但晓晓,以后不能再这么喝酒了,会落下病根的。”
“知道啦,都说一万遍了。”
“那睡着了还一直说胡话。”林妈妈嘟哝着。
林晓晓敏感地:“我说什么了?”
“谁听得懂,前天晚上子枫把你送回来时嘴里就一直叨念着为什么要跟你抢,晓晓,何子枫跟你抢什么了?”
“。。。没抢什么,何子枫跟你一样不想让孙梦莎成为A角。”
“噢,原来是这样,子枫那孩子一直挺关心你的,这些水果也是白天的时候他送到我那的。”
“他去你单位干什么?”
“他把贺斌的档案全都拿去复印了一份,我问他干什么用,子枫也没说。”
林晓晓若有所思。
“怎么感觉这个贺斌的出现把你们三个的生活全搅乱了,原来你们仨多好来着。”
“你又瞎琢磨,我们仨现在不好吗?”
“别以为妈看不出来,贺斌出现之后你和吕新圆的关系不像从前了,晓晓,听妈的话那个小伙子真的不适合你。。。”
林晓晓拿起牙签扎起一块水果放进嘴里,然后推母亲出去:“好啦,我要吃水果了,出去吧。”
“别推我啊,大剧院的演出机会难得,千万别轻易放弃呀。。。”
“我知道啦。”
林晓晓关上门,嚼着水果想着什么。
北京南城的一片居民区依旧保留着老北京最本色的市井模样,潘家所住的大杂院在胡同的深处,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院子里传出的各种鸣虫的叫声,清脆响亮。
粪蝈蝈、蛐蛐和油葫芦是潘凤山最大的嗜好,当然他也喜欢养鸟喂鱼,半年前下岗的他干脆什么也不干了,每天围着这些花鸟鱼虫转,不亦乐乎。
李佩华从房门走出来,潘凤山拉扯着她。
“你松开,上班该迟到了。”
“你那个破班上不上都一样,一个月就那仨瓜俩枣的。”
李佩华急了:“我不去加班,谁来养活这个家?”
“你瞪什么眼睛,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单位开除吗,想上班可以。”
潘凤山摊开手掌。
“还要钱,光这个月我都给过你三次了。”
“这叫什么话,我妈身体不好,当儿子的买点东西孝敬孝敬不应该吗?”
“别总拿妈当幌子成嘛,那些钱你都买酒喝了。”
“你还知道那是咱妈呀,我还以为在你心里只有那个死了多年的前夫的爹呢。”
院门外,吕新圆提着一袋水果走到门口,听见院子里两个人的争吵声,站住。
“潘凤山,你不要欺人太甚,这么多年我做的一切对得起你们潘家。”
“我欺人太甚,咱家的事你不管,胳膊肘都快拐到天津卫了,今天不给钱你哪都甭想去。”
潘凤山一把抓住李佩华的挎包,李佩华使劲往怀里拽:“你干嘛,松开。”
两个人撕扯起来,这时房门一开,潘凯走出来。
“儿子,快来帮爸一把。”
“小凯,别听你爸的,妈上班快迟到了。”
潘凯冲到两个人面前一把抢过包,李佩华倒退几步险些摔倒。
“你俩还有完没完,大周末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小凯,把包给我,妈快来不及了。”
李佩华伸手欲拿包,被潘凯用胳膊搪开,把包递给了潘凤山。
“你。。。”
潘凤山冷笑着:“就像你偏心吕新圆一样,儿子当然要向着他的亲爹。”
潘凤山说完拉开拉锁在包里翻着,李佩华冲过来:“别动我的东西!”
潘凤山用力扒拉开李佩华的胳膊,李佩华没站稳摔倒在地,突然,院门从外面被踢开,吕新圆冲进来,扶起李佩华,水果扔在一边。
“妈,你没事吧。”
“妈没事,新圆,你怎么来了?”
潘凤山哼了一声:“救兵搬得够快的啊。”
“妈,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被蒙在鼓里,潘叔叔,平常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妈的?”
潘凯走上前:“吕新圆。。。”
吕新圆一瞪眼:“这没你说话的份。”
“靠,跟谁俩呢。”
潘凯刚要冲过去,被潘凤山拽住。
李佩华松开吕新圆的手臂:“新圆,你先走吧,回头妈再跟你解释。”
“妈,潘家人都把你欺负成这样了,我还能放心的走吗。”
潘凤山哼了一声,站在房檐下的鸟笼前逗了下里面的画眉:“那你想怎么着,说来听听。”
“想不到我妈起早贪黑为这个家辛苦操劳,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这个做女儿的绝不会视而不见。”
李佩华拉着吕新圆:“圆圆。”
“行啊,自个儿当了老板腰杆儿的确硬了,说话都这么有底气,说说,你想怎么个视而不见法?”
“你和潘凯给我妈道歉。”
潘凤山乐了:“我向她道歉,你没事吧。”
潘凯愤愤地:“吕新圆,大清早的到我们家抜横来了,我看你是找不痛快吧。”
吕新圆怒目回应:“潘凯,我再说一遍,闭上你的嘴,这没你说话的份。”
潘凯真急了:“你还来劲了。。。”
潘凤山一把拉住他:“凯,(对吕新圆)好啊,想让我们道歉总得有条件吧。”
吕新圆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道了歉,里面的两万块就是你的了,代我向奶奶问好。”
“大气,当了老板就是不一样,成交。”
潘凤山伸手去拿,吕新圆放下手。
“没听清我说的话吗?”
见到真金白银的潘凤山立刻变了另一副面孔,毕竟除了他和潘凯,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养活呢,潘凤山按照吕新圆的要求向李佩华道了歉,攥着银行卡望着一对母女走出院门。
潘凯愤愤地:“爸,就让吕新圆这么羞辱我们。”
“你懂个屁,吕新圆不是有钱吗,这台提款机我吃定了。”
潘凯抢过银行卡跑回房间:“也对,我换身衣服去取钱。”
潘凤山追了上去:“兔崽子,你给我拿来,今天不用去肯德基上班吗?”
“那活太累,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