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吕瀚眠坐在椅子上掐算着手指,嘴里嘟囔着什么。
医生办公室,吕新圆坐在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面前。
“怎么样陈医生?”
陈医生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轻叹一声:“病情发展超出了预期,你刚才说的间歇性失忆现象表明已是第二期的症状了。”
“为什么这么快?”
“阿尔茨海默病的病情发展因人而异,你爷爷他。。。”
“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陈医生摇摇头:“这种病是世界医学界的难题,目前尚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且无法逆转。”
“陈医生,我爷爷距离完全丧失自理能力和记忆还有多久?”
“很难说,回去后按时吃药适量运动,尽量减少情绪刺激,也许会延缓第三期的到来,另外,最好有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他的起居,定期来医院检查。”
吕新圆点点头。
熟悉的街景在车窗外闪过,吕新圆开着车表情很淡然。
“不就是常规的体检吗,你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才出来?”
“陈医生很负责,把检查结果逐项给我讲了一遍。”
“怎么样,我这身老零件还能凑合用几年吧?”
吕新圆勉强笑着回道:“陈医生说您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还夸您的身体好呢。”
“那是,我的身体可不能出问题,咱们老吕家的吕氏古书画修复技艺还没找到传承人呢。”
“爷爷,我。。。”
“爷爷没怪你,从小你就喜欢音乐,抓周时一把抓起一只口琴,后来学了大提琴更是废寝忘食,(叹了口气)怪我一直把收徒弟的事耽误了,这门手艺既枯燥又赚不了大钱,还要有书画功底,一定要发自内心的热爱才能坚持长久,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过你放心圆圆,爷爷一定不会让这门技艺失传的。”
“嗯,我相信您一定会找到满意人选的,哎爷爷,刚才在医院走廊你一直叨咕什么呢?”
“噢,我琢磨着好像你奶奶和你爸爸的忌日快到了吧。”
“可不是嘛,你不说我都忘了。”
“是吧,别看我这脑子爱忘事,可重要的都记着呢。”
吕瀚眠边说边拍了拍脑壳,吕新圆不禁心头一紧。
吕瀚眠忽然望见窗外街边的一排门市说:“圆圆,停车。”
吕新圆把车停在路边:“怎么了,爷爷?”
“在这等我啊。”
吕瀚眠开门下车,一溜小跑跑远了。
少顷,车门一开,吕瀚眠手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懒龙坐进来,递到吕新圆嘴边:“快,趁热吃,刚出锅的。”
“爷爷。。。”
“你小时候最爱吃大懒龙,周末带你去学琴下课后都会给你买一个,没想到那家店还开着呢,快尝尝,味道变了没?”
吕新圆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掰下一块递给吕瀚眠:“你也吃。”
吕瀚眠吃着:“好,唉,如果小霞会做懒龙的话,我怎么也不会让她走的。”
吕新圆忍着泪水说:“。。。对了爷爷,林阿姨又帮您物色了几个保姆候选者,明天就去家里。”
“是吗,唉,又麻烦晓晓的母亲了,真有点过意不去。”
“所以这次的标准别定那么高了,行吗?”
“不对,高标准严要求才能选出最好的,才能干得长久些,才能不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吕新圆把懒龙放在一边,启动引擎:“也对,这次我和您一起把关,一定选个最满意的。”
吕瀚眠把手上的懒龙塞进嘴里,说:“厨艺是第一关。”
吕新圆望着爷爷欣慰地笑了。
夜深了,月光下的吕家大院正房窗口仍亮着灯光,昏黄的灯光下吕瀚眠俯在桌案上正在用小镊子轻轻掀去古画上的一小撮尘垢,然后用三毫米宽的宣纸条慢慢地贴在命纸的背面,老花镜下一双极为专注的眼睛,这样的夜对吕瀚眠来说已习以为常。
晨光洒满一片静谧的街巷,缸里的金鱼自由地游来游去。
院子中央摆着三张桌案,上面分别放着笔墨纸砚、各种厨具食材和两把宝剑。
吕瀚眠身穿白色太极练功服中气十足地端坐着,吕新圆坐在他旁边,林晓晓和何子枫站在身后。
桌案前站着三位男士瞧着眼前的架势互相嘀咕着。
男保姆甲:“不就是招护工吗,至于搞这么大的阵仗吗?”
男保姆乙:“是啊,公司跟我说来这家是照看一个老头,怎么弄得跟三堂会审似的。”
男保姆甲瞟着旁边的男保姆丙:“哎,那哥们什么情况?”
男保姆乙回道:“瞅他的样子也没戏。”
三个人各揣心思地站着,吕新圆把四份简历递给吕瀚眠。
“爷爷,开始吧。”
“怎么少了一个?”
“不等了,(站起来)感谢三位先生来到我家,这是我爷爷,你们当中的胜出者就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下面由爷爷。。。”
吕瀚眠从嘴角吐出几个字:“说名字显得正式。”
“下面由吕瀚眠同志宣读选拔规则。”
林晓晓和何子枫鼓起掌来,吕瀚眠派头十足地站起来:“你们的简历我都看过了,我呢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老头,岁数大了需要有人照顾,废话不多说,最终的胜出者除了管吃住外,工资会按你们公司的标准上浮百分之二十,被淘汰的也不白来,每人会得到一个红包,好,现在开始吧。”
吕瀚眠说完坐下,三个人有些发懵,林晓晓贴到吕新圆耳边:“老爷子又犯病了,比赛规则还没说呢。”
吕新圆连忙站起来补充道:“今天主要考核的是各位的厨艺,其他两个是加分项,食材都在桌子上,可以开始了。”
三个人这回听明白了,各自过去准备起来,吕瀚眠掐着紫砂壶悠闲地喝着,吕新圆、林晓晓和何子枫望着忙碌的三个人。
从院外都能听见院子里热闹的锅碗瓢盆协奏曲,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哪个烹饪技校的学期考核搬到了这里,经过一番热火朝天的“折腾”后,三盘菜摆在吕瀚眠的面前,三名候选者分别站在自己烹饪的菜品前。
吕瀚眠瞥着第一盘辣子鸡丁,可谓色香味俱全,问:“你是川菜厨子吧?”
男保姆甲操着四川口音回道:“您咋知道的,俺是成都的,刚来北京的时候在簋街做过厨师嘞。”
何子枫小声对林晓晓说:“完蛋,吕爷爷肠胃不太好,吃不了辣的。”
吕瀚眠看着第二盘京酱肉丝,拿起筷子尝了尝。
男保姆乙说:“还合您的胃口吧。”
吕瀚眠点点头:“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咸。”
男保姆甲急了对男保姆乙:“跟我玩阴的,你刚才不是说老爷子爱吃辣嘛。”
男保姆乙哼了一声。
男保姆甲说:“老爷子,我会加分项。”
吕瀚眠朝放笔墨纸砚和宝剑的桌子扬扬下巴,男保姆甲瞪了男保姆乙一眼过去拿起毛笔蘸上墨写着。
吕瀚眠望向第三盘菜熘肥肠,吕新圆和何子枫瞧着卖相不错。
吕瀚眠说:“子枫,帮我尝尝这道菜。”
“好嘞。”
何子枫夹起一块尝了尝:“嗯,看来是做了功课的,知道吕爷爷好这口,味道可以,火候掌握得也不错。”
男保姆丙说:“我还考了护工证,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男保姆乙嘟囔着:“套路挺深呐。”
这时,男保姆甲拿着一大张宣纸过来在众人面前展开,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何子枫说:“你应该少画个圈吧。”
吕新圆忍住笑问:“为什么写这个字?”
男保姆甲回道:“从簋街那家店出来后干过半年保安,主要是协助拆迁队造声势,墙上的拆字都是我写的。”
又是一阵大笑。
林晓晓快崩溃了:“我妈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何子枫强忍着:“林阿姨已经尽力了。”(噗嗤一声笑)
吕新圆看着男保姆丙:“看来结果很明显了。”
吕瀚眠问:“你还会别的什么吗?”
男保姆丙用河南话回道:“我会耍剑,小时候在少林寺待过一段。”
吕瀚眠来了兴致:“是吗,练练。”
男保姆丙瘦得像麻杆一样,过去抄起宝剑刚舞了两下就把腰闪了,扶着腰呲牙咧嘴地站在一边,男保姆乙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吕瀚眠翻了下眼睛:“就这身子骨,说不定谁照顾谁呢?”
吕瀚眠拿起第四份简历看了看,上面竟然是胡铭天的照片,说:“这小伙子看起来不错,怎么没来呢?”
话音刚落,胡铭天从门外走进来,穿着一身帅气的牛仔服,俊朗的五官,深邃的眼神,手里提着一个收纳箱,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不起,我来晚了,您就是吕爷爷吧。”
吕新圆愣住了,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好帅呀。
林晓晓直勾勾地盯着胡铭天,下意识地捋了下头发。
何子枫嘟哝着:“这是来应聘保姆的?”
吕瀚眠笑着回道:“不晚不晚,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斌,贺龙的贺,文武斌。”
吕新圆内心泛起涟漪,心说声音也这么好听。
吕瀚眠点了点头:“噢,多大了,哪里人呐?”
“属龙的,三十一了,我是上海人。”
林晓晓和何子枫一听上下打量着胡铭天。
“上海。。。为什么来北京做家政这行啊?”
“我在北方当过兵,刚退伍不久,希望在北京打拼一番证明一下自己,工作无贵贱嘛。”胡铭天说话的状态充满男人味。
“说的好,我就喜欢当过兵的,特爷们。”
胡铭天笑了笑。
吕新圆低声对林晓晓说:“林阿姨终于把压箱底的存货拿出来了。”
林晓晓浅笑一下。
胡铭天突然扭向吕新圆说:“你就是吕新圆吧?”
吕新圆有些意外:“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公司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一直在为给爷爷找个适合的保姆而着急。”
“哦。。。你好。”
吕瀚眠说:“别愣着了,快让小贺展示一下厨艺吧。”
胡铭天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三盘菜和那三个候选者,把收纳箱放在地上。
何子枫说:“可食材基本上都用完了。”
胡铭天说:“我自己准备了,刚从超市采购的。”
胡铭天打开收纳箱,从里面拿出新鲜的食材和厨具一应俱全,最后帅气地系好围裙,戴上厨帽。
何子枫感叹道:“专业啊。”
林晓晓看着胡铭天脸颊微微泛红。
“吕小姐,可以帮我一下吗?”
“我?”
胡铭天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