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无可忍的踢了“黑狗”一脚,嘴里说道:“你现在知道贵了?知道这东西难买了?摔坏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好几百块钱一台?”
“我该死,我混蛋,求你高抬贵手......”“黑狗”忙不迭的求饶道。
“你到底赔不赔?”哥哥看着他的脸,问道。
“我赔,我赔。”“黑狗”陪着笑脸,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我想了想,对哥哥道:“算了,要他赔,只会令更多小同学遭秧,或者,他会去偷盗,这样,岂不是害了别人,也害了他!”
“哎呀,你管这些做什么?他敲诈小同学,活该被人打,他去偷东西,正好警察抓起来管教他。你只需要得到应得的磁带机就行。”哥哥大声道。
是呀,如果我能还一台全新的磁带机给柳萱,她一定会很开心、很高兴的。可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害了另一个人?
“但是,我们也是在间接的促成他的犯罪。”我觉得这样做会害了“黑狗”,不由的担忧起来。
“唉!”哥哥摇晃着头,叹着气。“添,你是真善良,太善良了就是一种傻,对待坏人不能有仁慈,知道吗?”
“傻就傻呗,反正,从小就没被人说过聪明。”我反驳道,心里则希望:我的傻,是对一切的不公平反抗,而对一切的良善,给予温柔和机会。
“对待恶人就得‘以恶治恶’,白尚,不如把他们三个狠狠的教训一顿,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也就不敢欺负你弟了。”哥哥身后的两名青年说道。
“以恶治恶?”我惊讶于他居然有这样的暴力思想,连忙建议道:“哥哥,算了吧,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小弟,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想当年我们读初中的时候,也没少受欺负,后来,我们和你哥哥一起联合起来,别人才不敢欺负。”其中一个青年说道。
“黑狗”和他的同伴已经瘫坐在地上,像个软柿子一般,不敢求饶,也不敢抬头。
“他已经服软,再说,有了今天的事,相信以后也不敢欺负我了,你们就放过他吧!”我说道。
哥哥看着坐在地上的“黑狗”等三人,又看了看我,或许,他的心里正在思考要不要听从我的建议。
“好了!就依他,我们走!”良久,哥哥对身后二人说道。
我追上去,拦住了哥哥问:“哥哥,我想知道,你没有哥哥,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哥哥擦了擦鼻子,望了望漆黑的夜空,迎着那深秋的风,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以为我真的喜欢打游戏吗?”
我想起那年哥哥洗澡时掉落的那三块游戏币,那时的我,只想留着过年能和表哥一起去游戏室,可曾想,没有生活费的哥哥却能买得起游戏币,又回想起他那年被抓进山塘镇派出所时,父亲急躁的心情和母亲担忧的眼神,现在,我好像都明白了......
返校后,我的各门学科成绩明显跟不上,特别是英语,让曹老师给整的,仿佛给他抓住把柄、揪住了尾巴一般。
针对这种情况,还是美丽的柳萱同学善解人意,她主动担负起替我复习英语功课的重任,当然,这绝不是曹老师的授意,在曹老师眼里,我就是那个他最看不顺眼的学生,每逢英语课,他总是要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出出丑,才肯罢休。
可惜,我这个不成才的榆木脑袋不开窍,虽然柳同学百般帮助,但我还是在课堂上被曹老师的问题给难住。
学习上没有进步,对柳萱同学的喜欢却与日剧增。那时,脑海里还没有恋爱的概念,想的只是:长大以后,我要娶她做老婆。反正,家里人都反对白家和高家结亲,那么,我和高凤英是不可能的了。和凤英相比,虽容貌各具特点,但性格较之,柳萱更令我喜欢。
初一第二个学期的春天,我的学习成绩依旧遭遇“滑铁卢”,虽然我拿出了小学时追赶吴遥的勇气和劲头,无奈力不从心,依然名落深山。忽然有一天,柳萱烦我了,不再耐心的指教了,她说:“白添,我都给你补了一个学期的功课,你的英语成绩还是上不来,连我都感到羞耻!”
我想对她说:“成绩上不去,你才会给我补习;我才有机会天天和你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小傻瓜,这都不懂!”思来想去,还是把我萌芽的“小阴谋”先藏着,留到将来有机会娶她做老婆时再说出来。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偷笑。
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村支书宋书记和许村长光临了我家,父亲虽然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但还是热情的招待了他们,之后,端端正正,坐得笔直的等待着村里的“二位头”发话。
许村长一改往日的严肃,眉开眼笑的对父亲说:“亮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父亲听到“好消息”三个字,紧张的身子就不再那么紧张了,略微松驰了一下腰,陪着笑脸,咧着黑黄的牙齿,道:“村长,什么好消息?”
“有一位从远方来的人士要回来寻亲,通过各方打听,辗转努力,找到了咱们村,说要找一个名叫‘徐蔚英’的人。我反复回想,全村除了你过世的母亲叫徐蔚英,还真没有第二个叫这名字的人,于是,就给对方回了话,让他过来。如果真是你们家亲人,那真得要恭喜你!”宋书记缓缓说道。
“对呀,这真是一件喜事!”许村长附和道。
“寻亲?我们家的亲人?”父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嘴里反复念叨着。
许村长说:“我们就是特意过来和你说这件事情的,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说完,二人起身就要走,父亲连忙拦住他们:“谢谢宋书记、许村长,既然来了,喝口茶再走呗。”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不是喝过了吗?”
“稍待,稍待。”父亲一面安抚二人坐回原位,一面呼唤母亲的名字:“美英,捎碗茶给书记、村长。”
在本地,有个客气的风俗,但凡有贵客上门,皆要煮鸡蛋给客人吃,唤做“煮茶”,如果没有“煮茶”,让客人带走鸡蛋,则被叫做“捎茶”。
母亲正在猪圈里掏着猪粪,听到父亲的叫唤,带着一身臭气进到堂屋来,熏得宋书记、许村长捂起鼻子一边跑一边客气的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们走了。”
母亲对我说:“你爸就是个势利眼,我的鸡蛋是要攒着卖钱的,不是他拿着当‘茶水’送人的。”
父亲却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多亏他们呐,要不然,咱啥也不知道,是不是?送几个鸡蛋要什么紧?你想一想:为什么书记、村长单来咱家报喜讯?”
“还不是因为你是白家老大。”
......
吵到最后,以我赞成母亲为收场,虽然我并知道谁说得有道理,当然,我们最期待的显然是那位寻亲人士。
期待来到的日子终究来到了,那日,恰逢星期六,早晨飘着细雨,中午就停歇了,到了下午,居然阳光高照,仿佛印证了那句古话:春天似孩儿脸,一天有三变。
在许村长的带领下,这位寻亲人士首先来到了我家,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戴顶礼帽,拄着拐杖,有些驼背,走起路来慢悠悠的。我心里想: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回来寻亲。
老人走进堂屋,缓缓取下礼帽,望着墙上挂着的奶奶的照片,不禁老泪纵横,身体不住的摇摆,随行一名小个子青年急步向前搀扶,老人嘴里发出低微的声音:“蔚英,我回来晚了,请你原谅我......”那一刻,父亲吃惊的望着他,望着望着,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激动的两眼闪泪花:“爹,我是你的大儿亮子啊!”
这句话一出,顿时起了轩然大波,二叔、三叔齐刷刷的向前跪倒,哭喊着“爹爹”,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原来,老人就是我的爷爷,那个奶奶“日思夜盼”又“杳无音信”的人。风烛残年,人生迟暮,通过各种努力,终于回到故土寻根。
爷爷叫白九莘,是当年被国民党抓壮丁时抓走的,第一次抓壮丁,爷爷借机逃走了,回到家后被高有福的父亲高世贺偷偷举报。一天夜里,高世贺带着保长又把爷爷给抓走了,从此,便音信全无。此时,我明白了为什么奶奶在世时总是那样恨高家人,而高家人又总记着上上一辈与白家的仇怨,虽然我不知道高白两家上上一辈发生了什么故事,但这些故事却实实在在的影响着下下一代人。
我们带着爷爷去奶奶的墓地,爷爷要下跪,被众人搀着,几番站立不稳,几乎要晕倒。爷爷说:他是来见奶奶,乞求她原谅的,没想到,命运并没有成全他们,从此,二人阴阳相隔。
我说:“爷爷不必伤心,过些年你就能见着奶奶了,到时,你们可以在地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乱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