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工人是个矮个子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络腮胡,说话粗声粗气的,名叫马毅,不知为什么,被杨文烨多叫唤了几次,就把他叫成了“蚂蚁”,马毅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这么叫他不但不生气,还应得挺欢,和杨文烨打情骂俏起来。
吴主任看不过去,就诫告二人: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像小孩子那般玩闹。
二人稍有收敛,可一旦吴主任不在,又开始互相玩笑起来。我也没有理会吴主任的话,觉得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追女孩子,于是,我主动靠近郑晓娆,不错过任何一丝机会。
“白添,该你出牌了!”
寂静的301女生宿舍房,回荡着杨文烨的粗大嗓门。雪白的节能灯光下,我手里捏着一副“王炸”,正在犹豫不决。
到底该不该“炸”呢?面对捉摸不定的牌局,我这个“地主”有点恐慌,都说:人生如牌局,牌局如人生,一个错误的决定能影响牌局的输赢,也能影响人生的方向。牌局输了可以再来,而人生则无法重来。
郑晓娆神气地看着我,把手里所剩余的几张牌叠在一起,像拿着宝贝一样紧紧藏在怀里。
“还剩几张?”我警觉地问道。
郑晓娆笑着说:“不告诉你!”
“‘斗地主’的规矩:手里剩三张或三张以下牌都得和庄家报所剩牌数量。”
“不止三张。”她机警地回答道。
我心里琢磨着:她不会剩一组“飞机”在手里吧?不可能,计算牌数,她手里顶多仅剩四张。
“不要!”我很肯定我的判断,胸有成竹道。
“真不要?那我‘三带一’收场了。”郑晓娆看着我道,那模样像是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果然是四张牌,猜得一点不假,我再次把插回去的“王炸”捏紧在手里,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用力将“王炸”重重的甩在桌子上道:“压住!”
紧接着,我不加思考便发出一对九,立刻,郑晓娆就大笑起来,从手里甩出一对老K:“压住!”
杨文烨也笑了,得意的说:“上当了吧!”
纵观我手里的牌,已经拆得七零八落,连不成“顺子”,也组不起“飞机”,唯一一个“王炸”也用上了,老K压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郑晓娆最后丢出一对三。
“想不到他这么好骗呢!”郑晓娆对杨文烨欣喜道。
我装出气得捶胸顿足,像只大猩猩般烦躁的样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白添,我们只是玩玩而已,用不着这样当真吧!”杨文烨吃惊地看着我。
“我也是闹着玩。”我笑着回答道。
第一次在女生宿舍和两个女生一起玩牌,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虽然这个宿舍只有她们两个人住。但至少证明:在追女孩子方面,我有进步了,那就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就在吃完晚饭的时候,我以为她们又会出厂去逛马路,可谁知我在马路上来回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二人身影,于是,我就返回厂里,大胆的敲响了301的房门。
男人应该主动,才能争取更多机会。在我遇见的女孩中也只有鲁小芸对我的主动反感,所以,不能一次遭挫就否定所有。
开门的是杨文烨,对我的不请自来仿佛有着先见之明,她说:“你的胆子比厂门还要大。”
我回答说:“我每天都进出厂门,胆子才变得大起来。”
接着,她就邀我进去打牌。游戏规则很简单:没有奖惩,只为消磨时光。
玩着玩着,就不觉夜深了,杨、郑二人说“要睡觉了”,我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二楼自己房间,轻轻的摁亮电灯,“八字胡”孙仁义横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不知是被灯光刺醒,还是他敏感地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他翻了个身,侧躺着道:“玩牌玩得开心吗?还舍得回来?”
“还好!不回来可不行。”我轻声答道。
“看中了哪一个?”他侧着身,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假装不明白他的话。
“杨文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而郑晓娆......哼!”
“郑晓娆,她怎么了?”他这样的口吻,让我急迫想知道原由。
“你这样着急,一定是喜欢上了她吧?告诉你,她欺骗了很多男人,不知是几手货色了。”
我的心里像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之前所有的美好,都像被突然注入了一剂黑色的墨汁一样变得混沌,辨不清东西,也不知了南北。
“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忍不住问道。
“漂亮女人都喜欢骗男人,因为,通常男人会被她的美丽外表所迷惑,而忽视了其内在的东西。”
“你的意思:漂亮女人都不能要?”我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了。”
揣着他的话,我在脑子里思考:他为什么要这样评价郑晓娆?难不成,他们之间也曾有瓜葛?或是,二人之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也是跟她闹着玩的!”
......
又是一个星期五,下班后各自回家,我收拾了些零散衣服,去哥哥厂里准备骑他的摩托车回家,哥哥没说什么,嫂子罗敏慧来了,她说:“明天我们要骑回家。”
我正打开了摩托车的撑子,听她这么说,我明白了,加之前些天的郁闷,我没有说什么,又把撑子撑回去了。
“添,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家吧,今晚就在厂宿舍里住......”
“一辆摩托车怎么能坐三个人?交警查到要罚款!”不待哥哥说完,嫂子已经抢先拒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能默默的走出厂门,去等待那三十分钟一班的公交车,等乘上最后一班公交到达汽运站时,开往西泉乡的班车已经到点停运了,茫然徘徊在大街上,心里有一种体会:别人的东西终归是别人的,哪怕是亲兄弟。自己有了,才是真正的拥有,就如:人,终究要靠自己。
但,今晚的住宿,我得靠堂弟白洋。如果不是这样,我还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不出十分钟,白洋就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前天的“皮卡”,而是一辆崭新的“奥迪”。
“这车又是你老板的?”我吃惊地问道。
“不是,我朋友的。”他照例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次,他没有敬给我。
“吃饭了没有?”驾驶室里的音乐正劲爆起劲的“嗨”着,他摇头晃脑沉醉其中,但不忘关心我一句。
我摇头表示“还没有”。
“上车吧,正好,我也还没吃!”
轿车平稳地行驶在灯红酒绿的天成县街区,一路,他一句话没有,倒是接了不少电话,从他接听电话的话语中可以听得出来是别人在催他过去吃饭。
终于,在一家酒楼前停下,白洋阔步走进正厅,我紧随其后,大圆桌围绕着一圈坐满了人,但看那些人,要么肥头大耳,金项链挂脖子,衣袖下藏不住的隐隐刺青;要么尖嘴猴腮,留个“鸡冠头”,伸出手臂就是纹着一条龙;最不济的也是一头“黄毛”,样子拽得不行。
“‘小白龙’来了!”
“冷面郎君小白洋,久仰久仰!”
......
各种恭维,纷沓而至。而我的堂弟白洋显然很享受这种吹捧似的语言按摩,他伸出手与这些人一一击掌,然后,落座于一面相肥胖,头发有些发白,体型却很强壮的男人旁边,我也跟在他身边悄然落座。
“这位是谁?”白发男人指着我问白洋道。
“我哥。”白洋答道。
“你什么时候有认哥了?”不待白洋解释,座席上一“鸡冠头”嘲笑道。
白发男人立即瞪了那人一眼,白洋不慌不忙地微笑着拱手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哥,这位是我的堂哥,大伯家的小儿子。”
我微笑着向他们点头,各人看了我一眼,仿佛没有多大兴趣。各自摆开酒杯倒满了酒,我自然插不上话,只顾着吃饭填饱肚子。
白洋与众人碰着杯,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直到各人面泛微红,却依旧不肯罢饮。期间,不时有“黄毛”替白洋接电话,在他耳边悄语。
桌上残菜剩汤,桌下酒瓶林立,各人打着饱嗝,估摸着要散场了,白洋在其“黄毛”的搀扶下,没有坐车,而是跌跌撞撞的往酒楼后的深巷里走去。
夜幕垂帘,小巷里灯火通明,让人感觉不到夜的焦急。弯过几道弯,便是一个偌大、宽敞的小区,小区是开放式无人管理,随意来往进出,另一头连接大马路的地方有几个摄像头,在暗夜里发出红红的光点。
爬上三层楼梯,已经大汗淋淋,白洋醉得不醒人事,软瘫的像个熟柿子,一路在我和“黄毛”帮助下拖进了房间。
房间二居室,客厅里除了几样简单的家俱、沙发摆设,别无他物。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洗菜池里飘满了各种发霉的泡面桶残骸,可以想象,他们过得并不是天天这样大鱼大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