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打量阮晓晓,发现她比以前更瘦了,耳朵和脖子上分别多了一副金灿灿的耳环和项链。
她见我这般打量,只微微一笑,问道:“吴亮呢?”
我不禁诧讶异了,难道她还不知道?看她憔悴的眼神中透出一脸认真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在撒谎,那我该怎么回答呢?
“你怎么不说话呀?”阮晓晓追问道。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刚去天雁湖小区,房子已经人去楼空,门口保安说,半个月前小区有人跳楼自杀?是不是吴亮?难道,这是真的吗?”她急迫的眼神中透出悲伤,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表明:这是真的。
“为什么呀?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的......”像山洪爆发一样,她终于忍不住的发泄了,身子一瘫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她的举动引来了同事和路人的围观,有好事的同事直接就议论开了:这不是阮晓晓吗?她终于出现了!
人群中走出刘慧芳,她扶起悲伤欲绝的阮晓晓,向着宿舍方向走去,后面的故事,是刘慧芳后来告诉我的。
原来,阮晓晓和吴亮的恋情一直不被阮晓晓的父母看好,原因竟然与多数打工异地恋者们命运相同:反对女儿远嫁外省。去年年底,吴亮跟着阮晓晓回家见父母,却被阮家人赶了出来,阮晓晓一气之下跟着吴亮走了。今年端午节,阮父以生病为由骗女儿回家,孝顺的晓晓信以为真,回到家便被家人没收了手机,与吴亮失去联系。一次外出的机会,晓晓在小商店里凭着记忆拨通了吴亮的手机号码,告诉他:她已经和别人订婚,不要再等她了。吴亮听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多年的感情,说断就断,让他怎么接受得了。吴亮说:我明天就去你家。晓晓道:没用的,我今天就在和别人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路上。吴亮听了顿时要昏过去,质问晓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呢?晓晓说:没有办法,父母不同意,僵持下去没有结果,不如放手。这样,各自放开一条生路,你好我也好,既不能在一起,今生唯有彼此祝福。挂了电话之后,晓晓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成婚之后,父母把手机归还了晓晓,她打开微信,便收到了吴亮的近千条信息,信息内容大致为:他今生只爱阮晓晓一人,不会与第二个女人结婚。他收拾好了房间里所有晓晓平常使用的东西,打算装箱邮寄给她,并且还买了一双新红皮鞋,作为送给她结婚的礼物,希望以后时刻能在脚下伴她同行……晓晓看完信息,心里十分着急,连忙回信息安慰他“不要做傻事”、“天下好女孩多的是”。可惜,此时距离吴亮跳楼已经过去了六天时间。
电话打不通,发微信不见回音,此时的晓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收到行李箱之后,她在红鞋子里看到了一张纸条:速来W城!那是当时电话、微信都找不到她时,我特意留下的纸条,落款则是永远爱她的吴亮。她见纸条欣喜万分,以为他只是一时气话,思想几日之后以“去厂里办离职手续”为由取得家人信任,登上开往W城的火车。一天一晚的颠簸,傍晚时分到达W市,她先去了原来他们临时的家——天雁湖小区租住的房子,房门敲了很久不见开,她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兆。问了门口的保安大爷,大爷告诉她:十多天前,那栋楼里有个年轻小伙子跳楼了,人嫌晦气,房子现在租不出去。她听了,当时就差点昏过去,可听大爷的描述又不像是吴亮的特征,她只有抱着希望去厂里找刘慧芳,一路的祈祷,一路的紧张,加之旅途劳顿,她感到十分疲倦,一阵天眩地转,她晕倒在了路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家小诊所,原来是好心的路人见她晕倒,便把她抬进了就近街边的小诊所,从诊所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找了家便宜旅馆住下,一宿未眠,第二天,她便直奔厂里来,虽然从保安那里打听到了吴亮的死讯,可她仍然不相信,非要找到她认为信任的人才肯相信。于是乎,便与我相遇了。
吴亮的骨灰被家人带回了老家,阮晓晓在江边插了三柱香作为祭奠,望着滔滔江水,晓晓不禁失声痛哭......风平浪静的江面突然掀起一股风浪,浪涛狠狠的拍打着堤岸,无言中是不尽的哀怜。
阮晓晓办完离职手续后便要回老家,那天,太阳出奇的温和,不似往日的骄狂,满面愁容的晓晓,在黄盛、刘慧芳和我的送别中进了火车站,慧芳一再规劝:生活还得继续,要坚强,要勇敢!晓晓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脚下的红鞋子,愁容中强挤出一丝微笑,大家心里明白:此去一别,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见。可人生终究免不了要告别。
晓晓走后的一段时间,厂里的工人便私下议论起她和吴亮的事情,就连小菁也饶有兴趣的向我打听,作为朋友,我不愿说什么,一再三缄其口。小菁说我“不够朋友”,而我则认为:传播和议论别人的痛苦,也是一种暴力。
渐渐地,与车间里的工人越混越熟,慢慢的,我知道了他们都来自不同的省份,天南地北、五湖四海,有的坐火车需要一天,有的需要二天,也有的只需半天,他们说着带其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辛勤劳作,耕耘着各自憧憬的美好明天。
我突然有些醒悟,吴亮与阮晓晓是一个例子,也是一个教训,我同样经历了与吴亮相似的遭遇,早该知道:谈外地的女朋友,是有风险的。但是,有反例就有正例,比如同学李曲,他的老婆就是外地的,他们相遇在打工的流水线,也经历了家人的反对与抗争,最终,他们胜利了,同时,他们又是幸运的,取得了家人的谅解,平静安心的生活着。又比如前同事卫嫣,毅然悔婚,也要与相爱的人在一起......这人世间的感情,千万种姿态,怎么能够说得清楚。
如果,某天我与车间里的某个女孩日久生情了,是不是又要经历相同的反抗与抗争?然后,怀惴不安,等待不清不楚的未来?
小菁对我越来越好,她总是信誓旦旦的在我面前说:我要努力减肥,瘦成一道闪电!可一到饭点,就忍不住胃口大开,有时还得加菜加饭。我忍不住嘲笑她:“胖不是你的错,错的应该是食堂,把饭菜做得这样香甜可口。”
她听到这样的嘲讽,就会阴着脸说:“如果能把我身上的肉给点到你身上就好了。”我就以同样的口吻回答她:“如果能把我的年龄分点给你就好了。”
谁知,她听了竟然高兴的拍着手说:“好啊好啊,那咱俩以后都一样大。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你跟我一起过哦!”
我笑了,问道:“打算怎么过?”
她托着浑圆的下巴,努了努嘴道:“一起去郊外爬山吧?”
我说:“你出生在大山里,我出生在山沟里,从小到大还没爬够山吗?”
她说:“那不同,在老家爬山叫‘打柴’,在城里爬山叫‘游玩’。”
“除了爬山,需要什么礼物?”
她想了想说:“你不是说要送我红鞋子吗?可是,我听人说:恋不送鞋。”
恋不送鞋?我的心头“咯噔”一下,想到:吴亮送鞋是希望阮晓晓将来走得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远。擅于察言观色的她,见我顿住,立即道:“算了,开个玩笑!”
母亲打电话追问“我介绍的姑娘怎么样?”、“有没有和她聊天?”、“聊得怎么样?”她不提起,我早忘了,其实,在互加微信的第二天,我就没再和她联系,因为,我不喜欢她,此时,母亲问起,只得含糊回答道:“她说:我和她不在同一座城市,有点距离......”
“不在同一城市,那你就去她那边。”母亲道。
“啊?这......”我不禁有些纳闷,相个亲还得跋山涉水,千里奔赴,况且,我又不是很喜欢她。
“啊什么啊,自己问问自己,多大了?再娶不到老婆就要打光棍了。”
“妈,我不喜欢她。”我不高兴道。
“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能娶到就算不错了,附近村庄,十里八乡有多少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你去打听打听,有就不错,别左挑右选的!再过几年都四十岁了,人过四十,天过午,啥都晚了。”母亲训斥道。
“可我不能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为了结婚而去结婚。”我驳斥道。
母亲沉默了,许久不说话,或许,她明白:她的小儿子就是这么的“傻气”,这么犟,这样一根筋,宁为玉碎,不肯瓦全。
“崽啊,别这么想了,岁月不饶人啊,一年年,一月月,时间过得很快的,娶了老婆,生个一男半女,将来老了也有所依靠。你看咱村里的‘富生’,他要不是娶了个哑巴老婆,生了三个儿女,现在病在医院,谁去照顾他呀?有钱有什么用,钱能买到亲人吗?能买来亲情吗?”母亲规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