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魁长得完全变了样,初中时,他身材瘦小,而今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颇有男子气概,他问我:白添,在哪里发财?我摇头叹息:“在外漂泊的打工仔,谈什么发财!在南城一家公司做管理。”
我虽然说话诚实,但此时我知道在同学面前不能太卑微,要顾着点面子,就算是干清洁的也要说成是“维护环境的”,否则,一旦传扬出去,丢面子不说,同学们都会看不起我。
“南城做管理?嘿,老同学,混得不错,明年带我去行不行?”他见我说出“管理”二字,不禁哀求道。
我怎么可能带他去?那不露馅了!再说了,他还不一定吃得了南城那份苦。于是,我说:“老同学,我也是寄人篱下,明年还不知道去不去,去的话,到时候再说。”
“那,那......这......我总不能坐家里等你电话吧!”他很直接就道破了我的婉拒。
我又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反问我道:“你还记得袁小峰吗?”
“当然记得,读书时你们二人关系最铁,比我和蔡涛还铁!”
他没有露出得意的欣喜,而是面带恼怒的说:“就是这样一位死党,他竟然坑我,把我骗得......整整和这帮天天喊口号、幻想着暴富的人在一起一年多,骗去我父母三万多块钱。袁小峰这个王八蛋,要不是我哥哥报警把我救出来,我现在还在里面......”
“哎,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说道。
“走的那天,我没有看见他,但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谢魁,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没有办法,你是最后一个被我骗进来的初中同学......再后来,他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谢魁的话让我想起了四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时,我才十九岁,刚从D市打工回来,准备年末去应征当兵。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很遥远地方的信,打开看了才知道是初中同学袁小峰寄来的,在信中,他说他现在在某市一家玩具厂上班,工资高,福利好,工作轻松,美女又多。每逢周末就去广场和美女跳舞,简直太爽了!那细节描述的令当时年少的我,除了羡慕妒忌,就是向往和期盼,恨不得立马坐飞机去他那里工作。我很认真地给他回了信,告诉他:我暂时在家务农种地,打算年末去应征当兵。他也很快就回了信,前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在信中他规劝我:来老同学这里赚钱,有钱才是硬道理。信末他留了电话,希望我有空打电话给他。我去小店里给他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问我找谁,之后就听到电话里有不断的传音,一个传一个的说:“袁小峰接电话”,当时的我还纳闷,这电话离得他也太近了吧!袁小峰有些激动,说:终于等来了你的电话......在电话里,他问我:你什么时间过来我这里?我还是认死理的拒绝了他:我要去当兵。再后来,就没有收到他的来信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袁小峰是干什么的了,好在当年我没有去,要不然,下场可能和谢魁一样。真相在四年以后浮出水面,当时并不在意的我,何曾想到走过了一条铺满鲜花的小桥,而小桥下面是张嘴等待的鳄鱼,好在,我并没有被鲜花所迷惑。但他说的“谢魁是他最后一个骗的同学”,似乎有些可信,不知是他良心发现?还是他把和谢魁的友情放在第一位呢?这,恐怕只有袁小峰他自已心里明白。
“他没有回来过年吗?”我问道。
“他敢回来过年?我见着他,会放过他吗。”他愤然道。
我说出了四年前的经历,他很肯定的说:“那时他就已经开始骗人了,不拿脑子拿耳朵想一想也知道:初中学历在外面能找着什么好工作?那分明就是一个诱饵、糖衣炮弹,还美女多呢,野兽倒不少。”
谢魁说的激动,好像他自已被骗就是被人强逼的。
“我不知道他四年前就在干这个,这期间,一定骗了许多同学和亲友,不过,随着打击力度增大,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他又平静地说道。
“早晚会被抓的,放心,法律会惩治他的!”我安慰他道。
这时,我才想起回家的事,连忙又拨打了哥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摩托车在半路坏了,已经推到西泉乡街上的修理铺了。
我立即和谢魁辞行,拉着密码箱赶到哥哥说的摩托车修理铺,在那里,我见到了一年未见的亲哥哥白尚,感到十分亲切。哥哥倒没什么热情,和修理铺的小工聊着天,哥哥问小工:“你师父现在怎么样?”小工一边摆弄摩托一边答:“谁知道?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说他在县城搞汽车维修?”哥哥继续问道。
“早不干了,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听说都进了好几回局子。”
“哎,他要是本本分分的修汽车,指不定还能走出一条阳光大道呢!”
“人嘛,不就是这样,不走错道,哪知道哪条是正道。”
“你可不能学你师父,好好修摩托。”
“放心吧!我学不来,再说了,师父还有一个关心他的妹妹呢,关进去了有人去探望,我可没这福气。”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有些好奇地问白尚:“哥,他师父是谁?”
哥哥看了我一眼,说道:“高凤龙。”
我大吃一惊,那么,小工嘴里“有一个关心他的妹妹”指的就是高凤英了。
“小师傅,你知道他妹妹在哪吗?”我问道。
小工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不知道,你打听这个干吗?”
“没什么。”我微笑着急忙掩饰住了自己的目的。
哥哥询问我一些路途上的事情,我则问哥哥:“高凤英回来过年没有?”
哥哥说:“没有。”我心里感到一阵失落,她到底在哪呢?
小工试了试摩托,踩几脚就打着了,哥哥载着我往家的方向赶,进了石林沟就碰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说:“小添回来了,出去打工越长越白了。”“不种地,在外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能不白吗?”我微笑着向这些熟悉的面孔致意,虽然没有像老刘家儿子那般衣锦还乡的风光,但心里也是暖暖的。
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见我回来都十分高兴。母亲抱怨说:“你昨天晚上打电话就说已经动身了,我和你爸一直念叨:怎么还没到家。你哥中午去接,又接了这么长时间。”
“姆妈,我这不是到家了吗?”我高兴道。
父亲正在厨房门前的麻条石上剖鱼,我走上去帮忙,父亲客气地说:“不用,你坐着休息!”母亲手里拿着一只刚杀好的小公鸡,用沸水烫了一遍就在门前拔鸡毛,我又上前去:“姆妈,我来!”母亲一把推开,说:“不用不用,这不是你干的活,你去坐着,在外面辛苦了将近一年,回来了就享享福!”我说:“怎么一回来,你们就把我当客人了?”
“哪里话,添儿在外面将近一年,瘦了许多!我和你爸也心疼你一回,你坐着,等开年夜饭,你姐待会就来了。”母亲说道。
“姆妈,你瘦了,爸也瘦了!”
“唉!”母亲摇头叹息,一边眼睛盯着眼前的木盆,一边认真地拔着鸡毛。“被你哥的婚事整得够呛!添儿啊,你要有本事就从外面带一个女人回来,娶本地的女人有好多名唐哦,我们做父母的真心累,先讲要有房子,我们这种木质结构的老房子不行,要建崭新的砖瓦楼房,罗家那妹子要建了新楼房才肯答应嫁给你哥,订婚前,先要给她买‘三金’(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订婚后就要开始讲彩礼,也不知道讲要多少,反正不会少,一年三节得送礼孝敬她的父母,你说,我和你爸的日子会好过吗?生个儿子还真不如生个女儿,不用操心!可怜我们家的锦儿就那么作贱自己,一分钱没要你姐夫的,酒席都没办,就这么跟他过日子去了,多没面子,一辈子连做新娘子的机会都不要了!唉,我的蠢女儿,真是蠢得可以!”
我说:“姐姐和姐夫是爱情至上,哥哥和罗敏慧也是自由恋爱,为什么要讲钱?”
“谁知道,反正,吃亏的总是我们白家人,别人家都风风光光的嫁女儿,不声不响的娶媳妇,你看陶桥他儿子陶毅,在外面打工几年,带了个女孩子回来,啥条件也不讲,办个简单酒席,放一挂鞭炮,亲朋好友聚一起吃顿饭热闹一下,就算结婚了!结完婚小俩口又出去打工,多好!哪像我们本地,讲这条件要那彩礼,一山还比一山高,就差没扒你三层皮,一年三节拿少了东西还要看未来亲家脸色,好像人人都是百万富翁。所以啊,我要你也学学人家陶毅,带个外地的回来,只要人家愿意,你就大胆些。”母亲絮叨着给我讲了一大堆家里的事情。
说话间,一只小公鸡已被拔成光秃秃的,母亲拿着去门前的小溪边剖洗,父亲早在那里洗剖好的草鱼,见母亲来,便把鱼给母亲,从母亲手中接过鸡,溪面正在轻轻收敛着荡漾的波纹,新一圈的波纹却又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