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我的又何止黎娜,刘孟见我提着行李上楼,十分不高兴地把持在小阁楼的门口,撸起袖子像一个准备骂街的泼妇一样满面怒容迎接我。
“白添,你怎么不住老板家了啊?”显然,他是在数落、笑话我,但我已经习惯了,身在外,飘零似浮萍,随波叹逐流,笑我又如何?
“老板家住得好好的,怎么到这儿来了?”刘孟继续把持着房门取笑道。
“老板不让我住了......”
“哈哈......白添,你也有今天!别以为去年临走时老板多发给你一千块钱就认为自已有多么重要、有多么了不起?没用的!离开了你,这地球照样转,老板生意照样做!”
他真像一个泼妇,居然用过往数恩怨情仇。
“你怎么知道去年老板多给了我一千块钱?”我追问道。
“老板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亲口对我们说的。”
天啊,去年过年临走时,老板娘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说出来,最终,却是老板酒后吐真言。是有意?还是无意?
“早知道他做出这种事情,今年我和四舅、韦强都不会过来!还有你,居然不告诉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同学,也没有你这样的老乡。我现在宣布:你是老板的人,还是回到老板家去住吧。”说完,他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宣告他们三人霸占了整个6号仓库的二楼小阁间。我拎着行李下楼梯,心里安慰着自已: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同时,心里也透亮了:老板叫我不住他家的真正原因找到了。人嘛,都是习惯妒忌的,见不得别人好,另一种说法叫“自私”。见我这样得老板的宠,作为正表亲的刘孟他们自然不甘屈居于我这个偏表亲的待遇之下,而老板为了维持这种亲情自然会舍我而悦他们了。
下了楼梯,无意中瞥见仓库门口有间小房间,推开门,里面居然有一张床,乱糟糟的铺满纸皮,墙上贴着旧报纸,两端铁钉固定拉直的铁丝上遗落着一只红色的塑料衣架,地上还有一双破旧的鞋子和空了盒的香皂盒,这一切无不说明这里曾经有人住过,既然现在没人住,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虽然没有空调,但总比住多人宿舍安静的多,再说宿舍那空调都是定时关的,我一个人住这儿,买台小风扇,不用闻臭脚味,也不用低声下气地看刘孟脸色,虽然和他住得近,但桥归桥,路归路。他睡他的宽敞舒适室,我住我的狭窄杂窝间。
住了一日,许蛮就跑过来对我说:“白添,老板说你不能住这儿。”
“为什么不能住?”
我的高兴劲还没捂热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伤心之余,心里时刻准备着鼓起勇气为自已舒心的住宿环境据理力争。许蛮没有回答我,而是调头就走,这分明就是要我自已去找老板要答案,好,我去。刚准备出门就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想大概是老板来了,心下有些着慌,赶紧关了门。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传来老板的声音:“小蛮子啊,你有没有通知白添不要住这里。”
许蛮答道:“跟他说过了。”
“这6号仓库里这么多米、油,晚上要是没人的时候,他偷偷卖上几箱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这里决不允许住任何人。”老板继续说道。
我听到许蛮在用力大声的咳嗽,接着,脚步声远6号库而去。我的心里感到一阵难过,原来,在老板心里我是那么的不信任,可怜我还秉持着忠心,不昧良心地为他争取利益。过去的一年,为了他的生意,为了我的职责,任劳任怨充当保管员、发货员、搬运工,一次次地和方便面公司的业务员吵嘴,一次次地和物流车队司机争得面红耳赤,每次争吵仅仅是为一、二箱方便面而已。
门开了,许蛮站在门口,像一个管家一样大踏步进来,坐在床沿拍着我的肩膀说:“老板的意思:对事不对人。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老板心里知道你的善良,奈何今年又添了老四韦铭,他是老板的正宗老表,老板要平衡这种关系就必须对你一视同仁。你明不明白?”
我勉强点点头,问:“我还要和大张他们住一个宿舍吗?”
他点头说:“随便你,和刘孟、老四他们一起住也可以啊!”
“他们不要我......”
“什么?又不是住不下,这个老四太自以为是了吧!”
“别怪他们,是我做得不对,有些事情不该对他们隐瞒......如果要我住原来的宿舍和大张他们住一起,我宁愿辞职不干了,欠老板的一万块钱只有日后慢慢再还了!”我叹了口气,心情沉闷到极点,想着:回家的路正在向我打开,与其住着脏乱不堪的宿舍,吃着难吃的饭食,受着来自不同方向的压力,以及亲情竞争的挤兑,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回老家去,至少,我会过得更快乐一些。
许蛮的话很快就传到了老板耳朵里,他找老四韦铭谈话,找大张谈话,找光头邓谈话,唯独不找我谈话,韦铭对我说:不要听刘孟胡说八道,6号库小阁楼永远欢迎你。大张、光头邓没说什么,那意思像是说:你爱住不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住了,我顶多不再欺负你,不住,我也不求着你来住。我拒绝了韦铭的好意,无视大张、光头邓的冷漠,执意要辞职回家,老板又抛出他的“杀手锏”:你还住我家吧!说实在的,虽然老板家杂物间狭小而闷热,却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小天地,我希望那样不被人打扰的环境,一个人可以躺床上听歌,可以偶尔靠着墙看书,也可以倚着小窗望着窗外的灯火辉煌去想念家乡,去思念另一个人......
老板像一个拿着骨头迷惑我的猎人,如果我真要回到他家里去住了,我就是一只没有骨气的狗,所以,我拒绝了。
老板又改变主意了,说:“白添,你先和刘孟、老四住一起吧,过些天我再另想办法。”
“你不怕我和老四串通起来偷卖你仓库的米和油吗?”
有时候,当自已抛弃一切,就理所应当地无所顾忌了,也不会担心这样会刺激和伤害别人。老板气得直挠头,眼睛像发怒的狮子一样红得令人生畏,他说:“小白啊,你这样说我很伤心,林虹丽是我的儿媳妇,她的帐目我都要查得一清二楚,公是公,私是私,请你理解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板,你是在侮辱我!”我反击道。第一次这样大胆地反击,感觉心里所有的积压得到了发泄和释放。
“小白,人心是看不见的,去年刘孟和于伟串通暗卖多发出去的大米,让我不得不防啊!”老板说话的口气变得语重心长。
我终究没有和刘孟、韦铭他们住一起,继续住在6号库靠门的小房间里,并且对老板放话:如果没有地方可住,那么,不日我就辞职回老家去了。
老板显然很着急,开金杯车的司机“光头蔡”今年没来,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在了韦铭身上,刘孟很踊跃地坚持要跟他四舅的车,韦强跟着我在仓库里收、发货,也算是我带的徒弟,母亲常打电话告诫我:这世上“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例有很多,你千万不能傻傻地什么都教授给他,到时候,老板随时可能一脚把你踢开。我没有听从母亲的告诫,觉得管仓库完全不似她想象的那般有技术含量,干得久了,自然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然后,积累下来,遇到问题时能想起曾经的解决方法,平常细心、认真就足够了。也不似她想象的那般我非要抱着老板的大腿,生怕被他“炒鱿鱼”。就像刘孟说的:这世界,离了谁不是太阳照升、地球照转?但有一天,当你提升了你的价值,成为老板的不可或缺时,老板就会重新审视这句话,太阳照升没错,有你,阳光更灿烂,不是更好?我想:我的价值也在提升,只是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只在忍无可忍时才会想到离开,自始自终没有利用它去换取更多利益。老板最终决定:在方便面仓库最里面的角落里搭一个小房间,让我和韦强住在里面看守仓库。起初,我还为老板的煞费苦心感到心有不安,仅仅因为我对住宿条件的不满意去大费财力。后来,小房间搭成,我才发现,除了一张床,还有电脑、打印机、传真机等一应办公设备,再后来,听说老板要招收钱会计,我的心下这才安静,仿佛猜测到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和韦强住在方便面仓库里,虽然安静,但很闷热,可以想像四面不透风的厂房改造成的仓库,窗户早已钉得严严实实,每天晚上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就踱步到仓库,然后,轮流着用办公电脑上上网,那时,有电脑玩很稀奇,经常会忘了时间到大半夜还盯着五彩缤纷的屏幕眼睛都不眨一下。第二天,工人们在外面把卷帘门敲得“咚咚”响,光头邓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像老板一样地训斥我们:你们两个看看时间,快七点钟了,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