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入秋以来,到处都是秋风扫落叶,萧瑟的情景。
坐上绿皮火车,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既有金灿的风景,也有枫叶红的美景。
久违的家乡,我回来了。
当封秋涵看到封家老宅也是如此的萧瑟,有些失神,时隔十年再次踏入这老宅子。封氏一门,已经没落了。那扇曾经朱红威武的大红木门已经掉漆了,收回神,抬脚踏进那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里,便看到奶奶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慢悠悠地晒太阳。
奶奶未抬眼,慢慢的说道:“是秋涵回来了吗?”手里拿着蒲扇微微摇晃着。
封秋涵放下行李箱,大步流星的走过去,说道:“嗯,我回来了奶奶。”
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光,即便是满脸皱纹也遮不住那一双深邃的眼,仿佛看透了世间。
奶奶今年七十九岁,牙口好,身体硬朗,除了儿时大病一场外,至今为止,没再生病过,比年轻人还有活力,看不出一点迟暮之年的她。
奶奶的身上放着一把生锈的金剪刀还有几沓纸,在那双灵巧的手中,剪出各式各样的纸花纸动物来。
封秋涵蹲下来,拿起一朵纸花端详,奶奶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喜欢剪纸,说道:“奶奶,教我剪纸吧。”
奶奶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看不透的情绪,说道:“你还不行。”随即又抬眼看着天,幽幽道:“人走阳光大道,鬼才走独木桥。”
封秋涵微微点头,虽然听不懂,从儿时便是如此,奶奶偶尔会自言自语说些听不懂的话,至于鬼神之事,十有八九是不信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呀!秋涵回来了!怎么不通知四叔接你?”一张俊俏的脸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
封秋涵站起来说道:“四叔好。”
四叔,封半凡,至今未娶,在家服侍奶奶,奶奶一生生了七个孩子,七个孩子都逃不掉早年英逝的命运,包括我的父亲(排第三),唯独四叔活下来了,除了父亲,其余皆是没有后人。
封半凡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依旧精神焕发,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反而是个俊美的中年大叔。
这让封秋涵经常感叹,封家人都不显老,而且个个都是男俊女美的胚子,唯独不好的事,容易发生意外逝去,而且死法千奇百怪的,父亲是吃馒头噎死的。
封半凡说道:“刚回来呢!去房里休息休息,四叔给你弄好吃的,这大老远的回来,肯定累了。”走过来拎着她的行李箱,帮她拿去房间。
封秋涵应道:“好,谢谢四叔!奶奶,我回房了。”起身跟上去。
封半凡笑道:“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封秋涵脸色微红,说道:“四叔尽说瞎话。”
傍晚时分,一大桌子菜,只有三个人吃。
封秋涵原以为会吃不完,没想到跟四叔聊着聊着就吃完了。
吃饱了奶奶就坐在院里的摇椅上看着夜幕降临,而四叔出门了。
夜里,封秋涵陪奶奶聊了一会儿,才扶着奶奶回房间休息。
出来到大堂的时候,才看到中央的一副棺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副棺材还摆放在这里。儿时,四叔没少把自已放进棺材里面睡觉,名副其实的睡棺材长大的。
伸手抚摸着这棺材,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感情了,毕竟是曾经睡过的。
突然觉得手指刺疼,收回手来,看着中指上的血珠,皱眉头了,怎么会有倒刺?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秋涵,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封秋涵放下手指,转身看着走过来的人,说道:“四叔回来了。”
封半凡笑道:“还想睡棺材呀。”
封秋涵说道:“没有。”
封半凡打趣道:“想都没用,现在是你四叔睡咯。”
封秋涵半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四叔,为什么要在大堂里摆放棺材?不是只有家中办丧事才可以放吗?而且,不是只有死人才能睡棺材吗?”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疑问,已经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孩,可以天真无邪的被骗过去。
封半凡看着她,良久之后,才伸手捧着她的小脸,微微叹息道:“秋涵,你还小,有些事,不要去问去探究,封家的命运终结于我就行了,你要精彩的活着。”
封秋涵第一次看到四叔如此凝重地说话,印象里的他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他些话是什么意思?
封半凡打趣道:“好了,该睡觉了,熬夜可会老的,你四叔这么年轻貌美不是吹的!”
封秋涵这次没因为他的打趣而笑出来,看着他爬上棺材躺进去,听到他说:“晚安。”无奈的应道:“晚安。”
抬眼望着这高高挂起的白灯笼,看起来真像办丧事,一阵风吹来,有些凉意,转身走回房间里,和衣而睡。
夜里,一声晴天霹雳般声响,惊醒了熟睡中的封秋涵,随后是一声无比惨叫之声响起。
“是四叔!”
封秋涵急得下床跑出去,去大堂找四叔,到了大堂前,却不敢相信自已所看到的事。
大堂里冷风刺骨,奶奶站在棺材前,那纤细的手指缠着几根红线,而红线的另一头是棺材中坐起来的封半凡,此时的封半凡有点恐怖,惨白的脸,狰狞的表情,嘴里发出冷笑连连的声音。
看到奶奶把七根红线放进嘴里咬着,空出双手,从腰间拿出那把生锈的金剪刀,不知从哪拿出几根芦苇杆,几张白纸,一堆五颜六色的颜料摆在地上,开始用芦苇杆搭骨架,沾上白纸,拿起毛笔,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最后涂上血红色的颜料,最后画上眼睛,竟然是栩栩如生的纸人,模样赫然是四叔的模样。
因为雷声滚滚,听不清奶奶嘴里说什么,惊看到那纸人动了,走到棺材旁边,然后进棺材,把被绑住的四叔压下去。
不一会儿,纸人阴森森的从棺材里走出来,阴冷的看着奶奶,阴冷的说道:“都逃不掉。”
不知为何,即便雷声滚滚,却能听清这个纸人所说的话,浑身发冷。
当它走出大堂的时候,一道天雷落下,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声,哪里只剩下一堆纸屑,随即燃烧起来,化作灰烬,随着风而消逝。
翌日,清晨
封秋涵站在昨夜落雷的地点,低眼看着地上的小黑点,若不细看,还真不能看出来。昨夜发生的历历在目,可是,刚刚奶奶跟四叔只字不提的昨夜的事,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封半凡看到心事重重的封秋涵,走过去说道:“走吧,今天是赶集,四叔带你去逛街。”
封秋涵回神过来,点点头,跟奶奶打声招呼,便跟着四叔出门。
封家老宅在奇门镇旁边,距离镇上不远,为何不在奇门镇内,似乎是有些原因,镇上的人很忌讳姓封的人,或者说是忌讳封家的人。
镇上的热闹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城市里到处的现代化,跟这里格格不入,这里还保留着以前的风俗习惯,还能在这里找到儿时的记忆。
封半凡看到侄女渐渐地露出笑容来才松了一口气,看她站在一摊手捏糖人前,笑着说道:“阿叔,来捏个糖人。你小时候可爱吃这玩意儿了,牙掉光了还要吃。”
封秋涵脸色微红,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关于小时候的记忆并不多。反驳道:“你瞎说。”
封半凡哈哈大笑,付钱拿过糖水塞给她。
封秋涵努努嘴不去理会他,四叔这人没个正经样!低眼看着手中的糖人,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夜里奶奶剪纸人的一幕,第一次见到奶奶剪纸人,曾记得奶奶说,她不会剪纸人。
突然间,一句话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一纸剪形,一纸扎魂。
封半凡看到侄女发愣,拍她肩膀说道:“怎么了?糖人不好吃?”
封秋涵回神过来,抬眼看着四叔,把糖人放进嘴里,说道:“没,太好吃了,想起了小时候。”
封半凡说道:“那就好,走,我们去那边转悠转悠。”
封秋涵望着四叔的背影,他和奶奶肯定有事瞒着自已,昨晚那一切绝对不是自已做梦。
可是,封秋涵怎么逼问,奶奶跟四叔都不回答她,干脆不理她了,气得不行。
直到那天,四叔意外身亡了,奶奶终于说出了实情。
那天,本是晴天万里无云,却突然打雷下雨了。
而外出务农的四叔被隔壁的奇门镇的人抬回来,他们说,四叔脚滑摔一跤,再也没有醒来。
奶奶不惊不悲,平静的说道:“秋涵给辛苦费他们,一路送回来,幸苦他们了。”
封秋涵点点,从屋里拿出一些钞票分给他们,四叔这一走,封家就剩下我和奶奶了。
看着木架上的四叔,早上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眼泪哗哗地掉下来。
奶奶跪在地上,幽幽地说道:“哭什么,小四走了也好,是我让他不得善终。”
封秋涵哽咽道:“奶奶…你这是什么话?四叔只是意外。”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闷雷声势浩大,在这丰收季节中有这样的天色,实属异常。
奶奶说道:“扶我起来,去小作坊。”
封秋涵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起身过去扶起奶奶,不明白她这时去小作坊做什么?现在不是应该找人先安葬好四叔吗?
小作坊在后院的一间小屋子里,这间屋子里只有奶奶可以进去,平时谁也不准进入,连后院都不准踏入。
曾记得妈妈说过,七叔在世的时候,不小心走进去帮隔壁的邻家娃子捡毛球,被奶奶知道了,拿藤鞭抽得三天不能下床。
看着奶奶拿出钥匙打开后院的门,进门时,封秋涵就看到九个坟墓,爷爷,奶奶,大伯,二姑,爸爸,四叔,五姑,六叔,七叔,还有自已的坟墓,排列在后院之中。
封秋涵惊讶道:“奶奶…这…”第一次知道亲人都葬在家人,难怪每年清明节都不扫墓,难怪奶奶从不让我们踏进来。
奶奶不以为然地说:“不过是几个坟墓,有什么惊奇的,又不是没见过。”
封秋涵看得心里毛毛的,盯着自已坟墓看,感觉特别奇怪,明明还活着,却站在自已坟墓前。细看之下,这碑文上写着自已四岁的时候就死了。
奶奶来到旁边的小作坊,拿出钥匙,按着顺序打开三把锁,看得封秋涵忍不住想到,三把锁?莫非是个小金库?封家历代留下的财产?
奶奶像是洞悉她的想法般,说道:“这里面没有金银财宝,有的只是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用得好就值钱,用不好就赔命。”
封秋涵不由得看着奶奶缓缓地打开木门,里面竟然是各色各样的剪纸玩意,也有不少人模样的纸人,却唯独没有眼睛。
奶奶拉着孙女走进来,说道:“秋涵,有些事,再不告诉,就来不及的,本以为可以结束在我们这代,可惜我错了,这些恩恩怨怨何时能了结过?”
封秋涵扶着奶奶坐下来,打起精神来人气认真听奶奶说话,这次谈话会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
奶奶徐徐道来:“封家历代都是封鬼师,但已经终结在你爷爷手里了,没让孩子们得到传承,毕竟有个规矩,怨不入非,若是普通人就不会受到怨的宿命。本想让你们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却小看了孩子们的天赋异禀,唉…”
封秋涵疑问道:“封鬼师?那奶奶也是吗?”虽然不明白这封鬼是什么,但总有一天会懂的。
奶奶摇摇头,拿出别在腰间的金剪刀,说道:“奶奶可不是那种人,奶奶是扎纸人,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涂个名,又称为扎纸师,其实都不过是扎纸手艺人而已,你在那些卖丧品的店铺里看到的不过是普通人,如今这门秘术已经快失传了,会的人不多了。原本想带进棺材里,却没料到,你也逃不掉这个命。”
封秋涵听得糊里糊涂的,但还是记在心里。
奶奶说道:“你是我最后一个传人,就让这怨终结于你这代。”转身从旁边的那里拿出一个小木箱交给她,随即又说道:“扎纸这门手艺可是古时五花八门中的老行业了,多是用来祭祀亡人。扎纸人可是古代五大邪门职业之一,这个行业的禁忌比较多,对纸人的颜色还是比较忌讳的,必须用红男绿女。就是扎童男的纸人一定要用红色的,童女要用绿色的,颜色不能用错,不然扎纸的人就会遇到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扎好一个纸人的时候,不要给纸人画眼睛的,这是扎纸行业的一个禁忌,如果给纸人画上眼睛,沾染灵气的纸人会活过来的,所以这一点你要记住。如果画上眼睛,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会附在纸人上面,这就是民间所说的纸人活过来了,这时必须用针去扎才行。”
封秋涵接过小木箱,看着奶奶拿起一些芦苇杆开始搭建骨架,手速很慢,一点一点的记在脑海里,也拿起旁边的芦苇杆跟着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外面的风雨交加,屋内很安静,只有奶奶的只言片语。
扎纸是一个古老的行业,所以扎纸人有很多的讲究,他们有四不扎:
第一种,就是孕妇,这可不是一条生命啊,她们煞气比较重,扎纸人是不敢触碰的。
第二种,民间泼妇,这种人生前别人就害怕,如果给她们扎的话,还会去纠缠你的,只能去躲,不能沾染。
第三种,就是同行业的同事,和自己干的差不多的行业,都是捞偏门的,扎纸人是不会做的,这是行业禁忌。
第四种,清明节当天死去的人,这种人大多都是不正常死去的,身上的煞气太重,这些钱是不敢挣的。
但是,最重要的一句话却是:“秋涵,对不起,奶奶连累你了。”
小作坊里,一个纸人栩栩如生的在奶奶手中,而封秋涵做的不如奶奶这般精致,却也还行,听完奶奶所说的,才知道为何屋内的纸人纸动物为何都是没有眼睛。
奶奶把纸人放在一边,又做起了一个纸鹤,拿起笔给它画上了眼睛,说道:“明天,你就去找一个人,姓灵,他会帮你。”
封秋涵摇头说道:“不!奶奶,四叔刚走,这还没下葬守孝,我怎能走?”
奶奶很坚持的说道:“让你走就走,以后不要回来了!”
封秋涵哭道:“奶奶!别赶我走!”跪下来求着。
奶奶厉声道:“你必须走!”不容她反驳,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继续说道:“这里有三张符,不到生死临头不可用。”把锦囊塞进她的手心,又看着那个小木箱,手指轻抚着它,想起了当年带着它行走江湖的那段日子,又叹息道:“这些江湖恩怨何时了呢?“
封秋涵半皱眉头,不明白奶奶所说的这些话,江湖恩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以前那些吗?又不是武侠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