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到了午休时间,高宠一挥手,有人抬进来一筐盒饭,预备役超人们排好队,挨个拿盒饭。
高宠手里端着两个盒饭坐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盒,干辣椒炒土豆丝,豇豆烧肉,二两米饭。
“你刚才说的面具理论,我在哪儿看过。”
“是吗?”他微微一笑,“那篇文章也是我写的。包括里面提到的疼痛实验,面具确实可以缓解疼痛。”
“但你并不是靠面具或者制服来转移疼痛感觉的啊,你是天赋。以及,你并不是不会痛,只是要很久以后才会痛,也并不是只对疼痛这样,你对所有的感觉和情绪都是延迟的。你现在搞的这个,是邪教!”
高宠看着我,一声不吭,眼睛里忽然冒出了泪水。
“这是我们第二次行动时候受的伤,”他张开嘴,我看见他嘴里黑糊糊的一片。
高宠跳楼前四个月。
学校里的人们已经下意识地避开高宠和我,连那些街上的混混都尽量避开与我们眼神接触。
事情发生在傍晚,西教学楼油印室发生火灾,由于到处都有纸张油墨,那时候教学楼又是砖木结构,火势无声无息地封锁了教学楼两端出口,等发现的时候,三楼里的十个班学生和十名老师已经出不来了。
这时我知道只有高宠了,只有他能做点什么。
那年代赖宁的画像还挂在学校里给同学们学习,但真遇到了,老师还是大喊不要让学生靠近,大家慌张着到处找水桶水盆,三楼教室的学生们也试图从窗子跳楼,但离地有十几米高,他们解下腰带做了个绳梯,先放了一个胆大身子轻的学生试试,刚放下两米,半路掠过的火舌滋一下就烧断了腰带,那个学生在人们尖利的惊叫中跌在地面上,当场扭曲了几下不动了。
我提醒旁边的一个老师,体育室里堆着耐火绳,还是上次省里检查的时候买的。
老师说:“那也没办法送上去啊!——高宠!你弄啥!”
我转头也看见了高宠,他还是穿着肥大的校服,只是湿漉漉的,大概是去找水龙头冲了一下。
他看看我,举起手,手里抱着一大捆银白色的耐火绳。
然后他冲进了火场。
据后来获救的同学说,当时高宠砰的一声撞开烧变形被卡住的楼门,他的肩胛被铁皮撕裂,白色的骨头露出来,但高宠目光炯炯,毫不在意。
然后他在窗棂上扎好绳子,再冲去隔壁教室,烈火烧焦了他的衣服和头发,一根坠落的椽子砸在他胸前,人们看到白色的肋骨从焦烂的校服下翘起来,有人昏了过去。
三根银白的绳子从三个教室的窗子垂落地面,高宠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他姿势扭曲,像被人捏坏的玩具士兵。我脑中想起一篇童话,那里面就有一个扛着毛瑟枪的小兵,最后熔化在火焰里……
高宠没有熔化,他被送进了市里的医院急救。
那以后,我们见的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