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的官员已经没什么人敢上朝了。
原因有二,一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日各派的人都在朝堂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保持观望的人都纷纷避开害怕殃及池鱼。二是,皇上年纪大了,加之年轻时受的伤积累到老时一起爆发了,皇上的病情加重,似乎每日都可以看到他的衰老。与此同时,皇上的性情越发古怪起来,时不时会发些脾气,心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软化,反而手段越发狠决起来。
前段时间有个官员贪了一千两的银子,按照大宣律法,是降级罚款,或者因为造成的事态严重影响了朝廷的形象流放便是。可是皇上居然处以死刑,若不是其他几位大臣拦着,还想来个株连。
这样的皇上是陌生的,是让人害怕的。
今日官员们也是提心吊胆的。
皇上已经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宣布退朝,所有的官员都只能耐着性子干等着。
良久,皇上才慢慢的开口,视线缓缓滑过战战兢兢的百官,最后落到司徒身上。
“安平侯,朕有个决定,想问问你的意见。”
平静的声音下是暗潮流涌。
司徒大步向前,微微弯腰。
“臣惶恐,皇上圣心独裁自然是万民之福。”
皇上的唇角竟然溢出了笑意,声音却让人寒骨。
“中路军的季将军已经在襄阳待了好几年吧,朕甚是想念他,想把他调回长安呢。”
朝堂上顿时静谧一片,许多官员是大气都不敢出。
司徒在皇上焦灼的视线之下依然镇定,等着皇上的下文。
皇子接着说,“不过呢,思来想去,朝中对兵制这一块最熟悉的就是安平侯了,安平侯觉得何人比较适合这个位置,可否为朕推荐一下?”
霎时,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大殿中央的那人身上。
“嘶。”封府正在弹琴试音的封落荻突然停下手,抬起来一看,左手的食指竟然被割伤了,正在往外冒着鲜血。
一旁候着的阿绯立马惊呼,跑进房里拿绷带药酒。
封落荻看了看琴弦上沾染的血珠,心绪更加不宁了。
“司徒。”
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情愫,随着风儿飘散,飘回到封落荻的脸上时,却是担心和不安。
那日,她从江府回来,禄伯明里暗里提示她,要告诉司徒近日小心些,明枪暗箭会很多。
不止是不愿意明言的江陌吟,封父自她回府后也是三番两次的提醒。
她还记得那日,她路过书房,被封父叫了进去。
“剪秋和你同年,都已经嫁人了,你也该考虑下了。”
封落荻当时只是微笑,没有解释,等着封父继续说。
果然封父开始提及司徒。
“以往我是反对你们俩在一起的,只是这么多风雨都经历了,你阿母也是对他百般赞赏,我也没什么好反对了。”
那时,封落荻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感,封父封母的意思就是让司徒上门提亲,他们早日结亲。这也是司徒一直以来想要的,可偏偏是封落荻唯一不能给的。
她一旦离开,就意味着封落荻死亡,她不要司徒背负上早年丧妻的名声,她的司徒,值得世间上所有一切好的。
当时封父的话并没有说完,然而说出的话让封落荻的心更加不安寒冷。
“虽然你们一起经历的风雨不少,可是未来的风雨才是最需要注意的,我的女儿,不会因为这个退缩的,你和他还是好好商量吧。”
一个个都在提醒她,封落荻苦笑,她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她再怎么安逸都能感受到四周的人的紧张。
她倍感压力,但是她不能把这种压力施加到司徒的身上,那个男人已经够累了。
她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此时,朝堂之上,静默依旧。
司徒恰好的表现出思索的样子,任由着时间在每个人的心尖上跳舞才缓缓开口。
“臣以为,”司徒停顿了下,“镇守西边的少将军很适合这个位置。”
四十万镇西军,镇西大将军是告劳还乡的薛太尉,镇西军的主帅时他的长子薛亦云,少将军是太尉的次子薛亦清,而幼子薛亦祺却是长安城的皇城军统领。
众官员都是无比惊讶,中路军的季不悔可是司徒的心腹呀,这样就被调职不就是摆明了在一步步削弱司徒的军权吗?
同时,若是再把二十万大军交到薛家的手里,难保不会再是一个司徒家。
那么皇上会如何决定呢?
皇上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始大笑,笑声里的丝丝癫狂让官员们又开始不安害怕起来。
皇上笑了一会,才抚案道。
“安平侯为朕推荐的人还有错?来人啊,速速去镇西和襄阳宣旨,先让这两人回长安。”
立马就有人应下了去办。
八皇子捏着拳头站在百官的一侧,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忐忑,近日来皇上一系列的动作斩断了他不少的势力,明面上他在提拔大皇子,实际上都把好处给了十一皇子,就他之前傻,把力量分为两波,分别对付大皇子和十一皇子,现在看来,他应该与大皇子合作解决掉十一皇子才是。
这么想着,八皇子的视线就落在了对付的大皇子身上。
大皇子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对皇上说的话永远都是赞同的,与官员相处永远都是谦卑的,在百姓嘴里得名声也是好得不得了。
但是,八皇子勾起一个冷笑,他还是从对方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渴望的味道。
而另一边被官员们簇拥着十一皇子,也露出一个冷笑。
散朝后,甘清嘉追上疾步出宫门的司徒,左右看了看后,说。
“你是怎么想的,居然就这样让季不悔回长安了?这是明摆着的削职啊。”
甘清嘉对于皇上的性情大变表示不解,但更多的是对于司徒这样顺着皇上心意的不满和担心。
司徒扒拉下甘清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眉眼的冷意还在,语气却很平静。
“难道要被治一个藐视皇威的罪名?”
甘清嘉顿时噎住了,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皇上他,真的会这么做吗?明明不能拿出任何证据,明明知道你没有犯错,只是怀疑就要下狠手,这就是帝王?”
在甘清嘉看来,他入朝以来,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了大司农,都仰仗于皇上的赏识和重用,就连左丞相对此都不得不感叹皇上的眼光。
在一定程度上,他是因为司徒和大皇子入朝为官,可是,给了他官职和前程的是当今的皇上,也很有可能是他们接下来的对手。
司徒沉默了一会,才幽幽道。
“清嘉,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皇上的心思,在很早之前就暴露了。”
甘清嘉的心思如同被暴露了青天白日之下,凉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你不是约人了吗?”
司徒看到甘清嘉的脸色变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甘清嘉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点,想到接下来要见面的人,一双桃花眼里也有了暖意,挥手与司徒告别。
水中月外,依旧是人来人往,匆忙路过的行人听到里边传出来的悠扬琴声都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驻足聆听,原本有些焦躁的脸也会平和起来。
这就是音律的力量。
戚剪秋一身风流倜傥的男子装扮,手里摇着扇子,对着路过留意看她的女子轻佻的挑起嘴角,立刻引得那几位女子捂着脸离开。
甘清嘉一来看到的就是自家的夫人对其他的姑娘眉飞色舞的,浑然忘记了自己本身就是一名女子的事实。
想到当初他们还是冤家的时候,自己的这位夫人不就是整日的女扮男装的来和自己比魅力吗?
轻笑声顿时溢出,甘清嘉的眼眸中也都是柔和之色,有了这么一个能让自己时刻欢喜的人在身边,他不该犹豫的。
一旦他犹豫受到伤害的就是自己的身边的人。
“你来得真晚!”
戚剪秋一看到甘清嘉刚刚的风流之态就消失殆尽了,转而的是露于面上的女子情态,已经成亲的她依旧保持着少女时的天真,但也知道这人世间的冷暖炎凉,比起勾心斗角博来的权力,她为何不好好享受一番这人世间的各种乐趣呢,更何况,还有这个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今日是在大厅还是雅间?”
甘清嘉笑着走过来,搂住戚剪秋的腰肢,立马让刚刚红了脸的姑娘家害羞的跑开。
“大厅吧。”
戚剪秋拿着扇子打着甘清嘉不安分的手,但是力道很轻,轻到心里去了。
“好,都依你。”
水中月的人对这两位夫妻已经是无语的,一般人的家里都是有个喜欢去琴阁的,另外一个就闹得不可开交,这家人倒好,结伴一起来,听着琴声,两个人自己逗闷子,不当其他人存在,这不是生生的让人 心塞吗?
戚剪秋才不管别人心不心塞呢,挑了一个很好的座位就拽着甘清嘉要过去。
可是甘清嘉没有反应,视线一直落在二楼。
戚剪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么,玲珑姑娘居然进了那个雅间。
“嗯哼,看来某人是舍不得玲珑姑娘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让甘清嘉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对上戚剪秋怒意的双眸,哭笑不得的解释。
“刚刚有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